汪曾祺的哪部小說主人公是明海
⑴ 庵中的煙火 ——汪曾祺筆下的「受戒」與「破戒」
《受戒》是汪曾祺於1980年發表與《北京文學》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用及其平淡而充滿生活氣息的語言描繪出情竇初開的明子和小英子之間朦朧而美好的感情以及充滿煙火氣的鄉村生活。
小說一開頭便寫到:明海出家已經四年了。緊接著便介紹了出家的好處:
當和尚有很多好處。一是可以吃現成飯。哪個廟里都是管飯的。二是可以攢錢……將來還俗娶親也可以;不想還俗,買幾畝田也可以。
這幾句看似是對出家好處的描寫,但是在輕描淡寫間,作者卻為原本宗教意義極強的「出家」和「和尚」這兩個詞賦予了煙火氣。僅將其看做一種吃飽飯、能攢錢的普通職業。而無意間一筆帶過的「還俗娶親」,確實構思精細,這短短四個字卻為之後為已經出家的小明子與小英子之間感情的萌芽創造了極好的氛圍與條件。
順著明子出家的這條線,小英子便出現在了讀者的眼中:「船頭蹲著一個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剝一個蓮蓬吃」。對小英子作者沒有過多的外貌描寫,但是「船頭」、「小女孩」、「蓮蓬」這三個詞語的組合,卻給人一種十分的淡雅干凈的感覺,彷彿小英子是從蓮蓬中生中的小女娃。甚至連小英子與小明子之間的對話都十分的簡短干凈,沒有一絲多餘的筆墨:
「是你要到荸薺庵當和尚嗎?」
明子點點頭。
「當和尚要燒戒疤嘔!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
「明海。」
「在家的時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給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個蓮蓬扔給明海,小明子就剝開蓮蓬殼,一顆一顆吃起來。
但是在這尋常的對話當中,卻能刻畫出將小英子不怕生的靈動和小明子孩童時期的懵懂。而這場簡簡單單的相遇卻為這兩人之後的感情發展埋下了伏筆。
隨著明子來到荸薺庵,開始出家的生活,荸薺庵中的世俗生活便展現在讀者的面前。庵里一共五個和尚,普照、仁山、仁海、仁渡還有小明子。五個和尚在庵中生活這一安排本身便十分的奇妙。原本庵里應該是尼姑而非和尚,而小說對此的解釋是:大廟稱寺,小廟稱庵。這樣的解釋看似隨意敷衍,卻使「和尚」這一身份更加的世俗化。而和尚們在庵中的生活更是充滿了濃濃的煙火氣:明子的舅舅不叫「方丈」、「主持」,卻叫「當家的」。和尚做法事情是為了收錢。仁海有個老婆,每年夏秋還會來庵里住上幾個月。仁渡聰明能幹,打牌贏得多,據說還有相好。他們可以吃肉,並且毫不避人……作者在小說中所寫:「這個庵里無所謂清規,連這兩個字也沒人提起」。因在這樣的無處不煙火與無處不「破戒」的環境中,明子孩童的天真和懵懂沒有一絲一毫的剝奪和壓抑。
明子與小英子之間的感情的發展,作者也明了地寫道: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裡跑」。用語簡單,但背後含義卻十分深刻。一個「老」字便點出了明子心裡「想去」的主觀意願,同時也側面表現出小英子家對明子的態度:願意與之交往。盡管作者對於二者情感的表現始終是干凈而充滿詩意的,若隱若現的,但仍然有跡可循:
「她挎著一籃子荸薺回去了,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腳印。明海看著她的腳印,傻了。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部分缺了一塊。明海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心裡癢癢的。這一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這里是對明子感情的萌發的第一次正面描寫。明子和小英子之間的愛情是很單純干凈的,正是如此,這里也寫得十分講究:明子對小英子的愛情是在田埂這個自然環境下萌發的。若是寫在庵里或者小英子家裡萌發這樣情感則容易顯得低俗和色情,因為這些都是封閉的環境,情慾雖易萌發,但卻會讓人有對肉慾的聯想。而在田埂這樣開闊而自然的環境里,確實十分自然干凈的。對情慾和肉慾作者並非一點都沒寫,而是寫得那樣的淡那樣的干凈。明子心中懵懂的情慾並非由女性肉體的直觀感受喚醒的,而是由生在田埂上的一串細小的腳印踩醒的,正是這串腳印踩得他癢癢的,傻傻的。他對小英子之間的愛情便生於此刻。
而在兩人感情升溫的時候,矛盾便開始顯現了:「明海到善因寺受戒」。受戒與愛情是完全矛盾沖突,並且不可調和的,這是悲劇將要發生的前兆。但是,在小說里卻沒有一點悲傷的影子,甚至直到明子受戒結束,直到小說的結尾,依舊以平和、沖淡的筆調向讀者展示著這個故事:
「你當沙彌尾嗎?」
「還不一定哪。」
「你當方丈,管善因寺?管這么大一個廟?!」
「還早吶!」
劃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劃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盪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劃起來,劃進了蘆花盪。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英子跳到中艙,兩只槳飛快地,像一串絲線。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隻青樁(一種水鳥),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
結尾處的這段問答,便是整個小說的矛盾所在:「受戒」與「破戒」。小英子問,「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並連用兩個反問,將矛盾沖突逐漸激化。而小明子的回答,使整個沖突在表面上戛然而止,而「破戒」便從一個「要」字中蹦了出來,這既是明子的回答,也使得矛盾在最激烈的時刻終止。而此處對小英子人物的塑造也極為成功的。直接的、富有強度而不留餘地的提問與反問,老練心機或是成熟矜持的女子是問不出口的,但卻能成為純粹的、可愛的孩童的語言。而這便使小英子形象更為可愛活潑,與明子之間的感情更顯得真摯。
至此,《受戒》這篇小說便在明子「受戒」與「破戒」之間的矛盾中結束。雖然,明子是否會取小英子當老婆沒人會知道,但這兩個人物之間美好真摯的感情,以及酷似桃花源的鄉村生活,卻時時刻刻令讀者懷念和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