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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峪小說合集

發布時間: 2024-11-03 09:22:27

❶ 誰有遲子建《馱梁》的全文,我將不勝感激

唉 你把文章標題都打錯了

駝梁
遲子建

盤山公路像條巨蟒一樣纏繞在山嶺間。如果路的左側是黑魅魅的山, 那麼右側一定就是懸崖溝壑而如果右側是壁立的山影, 左側就一定是萬丈深淵了。十七歲的王平是仔型第一次跑這條路, 又逢上了個無月的夜晚, 心中便有幾分忐忑不安。現在是夜半時分, 沒有一輛車與他交錯而過, 也沒有一處村落的燈影來溫暖他一下。他的貨車上載滿土豆, 這是從幾個村子收購而來運往石家莊的。王平腳踩油門, 眼睛警惕地盯著前方, 將車速放慢, 惟恐急轉彎時萬一不慎而落人深谷。有一年他在屋頂翻曬花生, 不慎將腳旁的南瓜碰了一下, 這南瓜骨碌碌地滾向屋檐, 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落到場院上, 「 璞—」地一聲悶響, 南瓜開了花, 連籽帶瓤四分五裂。瑩白如玉的籽浮在如泥一樣金黃的瓤上, 色彩倒是極端地美了, 可卻給王平留下了極為不妙的聯想。如果汽車落進懸崖, 肯定比南瓜的命運還要悲慘。車體很快會破損而變得奇形怪狀, 人體則會持續湧出一汪一汪的血來。南瓜摔碎了還能用它來喂豬和雞, 而人摔碎了卻是累贅重重, 有幸活下來的非殘即傻, 絕大多數人一命嗚呼, 給親人們帶來無邊的悲痛和哀愁。由於出發前下過一天的雨, 道路還有些濕滑。王平在一處急轉彎時握方向盤的手不由微微發抖, 眼前出現了南瓜由屋檐墜地的情景, 那道優雅的弧線也奇妙地重現了。王平不由出了一身的虛汗, 他馬上踩了剎車, 伏在方向盤上凝神定了半晌, 這才微微抬起頭來。現在他已經覺得腳下的盤山路是一條毒蛇了, 你若輕輕地踩著它走, 它也許會安然寧卧著不傷害你, 而你一旦撒起野來, 它便會狠命地咬你一口。王平便想想高考中的事情。本來已經覺得這事情被他超脫到藍幽幽的山谷、成為往碧明昔的一種夢幻了, 不料它今日又凄怨地掉過頭來糾纏他。王平生在王家峪, 在離王家峪五十多里的縣城讀的高中。他的學習成績在班級雖然說不上名列前茅,但還是處於中、上游。老師認為他考上個一般大學不成問題。與王平同班有一個女生叫李淑娟, 是李家坪的, 比王平大一歲, 與他斜對桌, 王平聽課溜號時常常把目光斜在她身上。他特別喜歡看她那張白臉, 不知她每天喝著什麼水養出這么水色的皮膚來。其他女生的臉都黑乎乎的, 皮膚又粗糙, 即使眉眼好, 也彷彿珍珠落人泥里顯不出來。獨有李淑娟, 五官算不得上乘,可因為有了好皮膚的襯托。就顯得漂亮得與眾不同,王平一看她的臉就有一種觸摸的慾望。李淑娟與王平一樣, 在班級的學習成績處於中、上水平, 這使王平尤為得意和放心, 因為這意味著考大學時他們會分數相差無幾, 而後雙雙進人同一所大學。當然, 前提是得搞清李淑娟的報考志願表。王平一想起李淑娟, 心中便又有了幾分火氣, 原先他還以為這火氣早已灰飛煙滅了呢。他踩著油門, 重新上路, 車燈把前方的路照得很白, 他加快了車速, 因為他不想讓自己再想李淑娟的那張白臉, 他要高度集中精力, 所以必須加快車速。他練車不過一個念慧猜月的時光, 就駕馭自如了。他的師傅是他的哥哥王安, 在縣城一家長途汽車運輸公司當副主任, 牛氣得很, 穿皮鞋打領帶, 抽煙使著進口的打火機。王平因為高考被李淑娟分了心思, 所以有兩科答卷一塌糊塗, 他僅以八分之差名落孫山。落榜的那天他看著誰都想哭, 只覺得一個宏大的計劃突然落空了。當時他爹正坐在一塊石頭上一邊歇腳一邊抽煙, 他一看見王平進村的步態, 那東一下西一下的類似牲口累到了極點的走態, 便知兒子的書白念了。他一拍屁股從石頭上站起來, 說「 快回家喝碗熱湯, 你媽都等急了。」王平說「 沒中。」他深深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 就差八分。」
「 沒中就沒中。」 父親說, 「 念書又傷腦筋, 沒中倒好。你哥前天還捎信來, 說是沒中就進城找他學開車,跑運輸掙錢掙得狠呢。」王平很想說再給他一年的時間, 念了十幾年的書又不差一年了, 可他說不出口。家裡人彷彿都為了他的落榜而歡天喜地似的, 因為他們認為開汽車比進大學要前程遠大。開汽車可以四處跑, 又長見識又掙錢,不愁娶媳婦, 而進大學則如同進了籠子, 四年呆下來,男生的臉都寡白, 滿腦子爬著書蟲子, 干不動活, 又不懂社會上新興的一套, 只是會花前月下拉女朋友的手,白白伸出一雙赤貧的手向父母要結婚的費用。所以王平的父母馬上慫恿兒子進城投奔哥哥。哥哥一見王平, 便把口中正嚼著的一塊口香糖噴到地上, 拍著他的腦門說「 打起精神, 別這么沒出息」 王安接著又拍自己的胸脯, 直拍得滿身的名牌裝束跟著顫動, 「 看看你哥哥我, 沒念過大學, 不是照樣指揮人, 衣食不愁」王安抽出一個星期的時間專門教王平開車。其實學車跟練騎馬一樣, 摸清了車的脾性, 不出一周便能駕馭自如。先是慢慢地跑, 然後逐漸加速, 那種飛馳的快感不言而喻。不出一個月, 王平便可以開著車上路了,哥哥走後門為他辦下駕駛執照。王安將駕駛證遞給弟弟的那一刻說, 「 好好乾, 一年下來就是個萬元戶。跑短途運輸, 干熟了再跑長途, 長途掙錢多。」王平把駕駛執照揣進上衣口袋, 慢騰騰地將車駛出縣城, 一直朝李家坪開去。盤山公路蜿蜒無邊。王平一想起去李家坪的經歷, 臉上不由火辣辣的發燒, 李淑娟捆在他臉上的那個嘴巴又起了作用, 他心跳加快, 渾身燥熱, 覺得腳下的路跟李淑娟一樣扭曲可憎, 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說「 我會征服你, 我用最快的速度征服你。」王平的駕駛技術稱不上嫻熟, 這又是在險段上, 一個彎連著另一個彎,可他卻頻頻加速, 這使他不致於再接著想去李家坪的遭遇。車廂後的土豆隨著飛快的車速而相互摩擦著蠕動, 好像在喋喋不休地埋怨他你弄破我們的臉皮了,疼死了車燈大開著, 車燈像是機關槍的火舌一樣炫目。路上光芒四射, 白得耀眼, 真像李淑娟的那張白臉。「 你這張臉有什麼摸不得的, 我偏要摸」 王平覺得漆黑北京文學八如, 第期『『新星杯,浦到萬小說公開翔夕的輪胎就是自己的那雙黑手, 他要讓它激烈地觸摸像李淑娟的白臉一樣的路, 所以他又一次加快了車速, 他的胸脯一起一伏, 突然, 「 咔一」 地一聲響, 他和汽車霎那間處於靜止狀態。燈光不見了, 道路不見了, 駕駛室里發動機的震顫也消失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王平用手抱住腦袋, 他想「 也許我掉到谷底啦, 不然車怎麼會不動了呢」「 我還活著嗎」王平問自己。「 活著就會想事情。」王平鼓勵自己說「 想點什麼事情吧, 這樣我會知道自己還活著。」結果他又一次准確無誤地想起了驅車去李家坪的經歷, 他這才狠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說「 活著」。
他打開駕駛室的門, 戰戰兢兢地下了車。沒有月亮, 這使他覺得黑暗的強烈。路的左側是黑魅魅的山,沒有長什麼大樹右側是清幽幽的山谷了。王平走到車前, 努力睜大雙眼, 使視線變得清晰一些, 結果他發現車的右輪胎已經有一小部分探出路邊, 如若再過一秒或是半秒, 車頭便會栽進深谷。王平嚇得癱軟在地上, 這時候他聽見了谷底傳來悠揚的流水聲, 他不由流淚了。他一邊哭一邊慨嘆自己的命大, 「 命真大啊」 , 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說, 淚水和著鼻涕一起朝下淌。聽那「 咔一」 的一聲果斷的脆響, 他斷言機器出了大毛病, 或者是連接貨箱的中軸斷了。可是中軸不會影響發動機, 也許是電路出現了故障。
王安把這輛車派給他時還說這車的性能好, 雖然半新不舊, 但很結實。誰料它結實得像一個坐月子的女人的那雙奶, 禁不住自己的奶水了, 茲哦地往出冒。這下子出了大禍患, 而他又束手無策。哥哥只教他開車, 又沒教他修車的本事。難道是他加的滿滿一箱油耗沒了這都不太可能。前幾次出車他跑的都是短途, 有時從縣城往一個村子拉基建設備。有時是運大米、油和麵粉。他從村子回來後也不空車, 進城趕集的人桃紅柳綠地擠在車上, 吱吱喳喳地叫。和他們一起上車的還有雞鴨, 有一次一頭豬也被捆了腳扔上車, 哼哼哼地被拉到城裡去賣。農人們到了城裡就跳下車帶著他們的東西四散了, 而他的車上往往遺落著雞屎和豬糞, 害得他還得撮點灰來把它們收拾掉。王安有一次對他說「 以後別捎那些村裡人, 弄得車廂屎啊尿啊的, 添自己的亂。」「 車反正也是空著回來。」王平說, 「 他們愛坐就坐吧, , 。「 這些村裡人才小氣呢, 為了省下自己的幾個錢,不坐客車, 坐你的蹭車, 一分錢不收, 還要白白為他們打掃落在車上的臟東西, 你又不欠他們什麼, 不能開這個頭, 那會沒完沒了的。」王安說。王安進了縣城, 就把所有小於縣城的地方叫「 村裡」 , 這讓王平有些憤憤不平。況且他又不是縣城的領導, 只不過管著一個運輸公司的極少一部分車輛, 每年的年底還得夾著尾巴做出孫子相帶著禮品去找**套近乎, 否則你的車沒出城就被罰得溜光干凈。王平不聽哥哥的勸告, 從村上回來仍然捎回人和畜來。坐車的媳婦們都誇王平長得好看, 說他寬額頭, 濃眉毛, 眼睛有神, 雙耳垂珠, 一準能討個如花似玉的媳婦摟在熱乎乎的炕頭。王平便臉紅了, 只是嘿嘿地笑兩聲。哥哥一周前出差去廣州了, 臨走把王平託付給運輸公司的一個朋友, 讓他好好關照弟弟, 掙俏活, 別跑長途, 這人口口聲聲答應了。而過後卻把最艱巨的往石家莊運土豆的任務交給了他。「 你拉這一趟下來, 少說這個數。」 那人挺起一隻巴掌。
「 五百」王平說「 我去。」王平想「 你李淑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就是進了石家莊的一所大學了嗎如今我也進石家莊, 我開著汽車去, 我要把車開到你們學校門口, 吃餃子, 啃豬蹄, 喝桔子汁, 石家莊算個屁」於是王平就上路了。雖然他明白哥哥的好友在骨子裡並不是給他尋方便。他自己也不稀罕多掙那幾百塊錢, 只是那個目的地實在太誘惑人了。他到鄉下收土豆時逢上了雨, 誤了一天的工, 否則他也不會在夜裡出發跑長途的。臨出發前, 一家個體運輸汽車司機告訴他, 有一段盤山公路很危險, 開時要小合, 不過到了駝梁就好了。「 駝梁是個什麼地方」王平問。「 駝梁就是駝梁。」人家說。王平晚上九點左右才上路, 那些裝土豆的農人們磨磨蹭蹭地耽誤了好長時間。裝滿土豆, 上面又苫了一層雨布, 王平便出發了。由於吃了兩海碗的羊肉燉蘿卜, 所以一路上氣順得很, 他接二連三地盡興放屁,而卻聽不到屁聲, 因為它已經淹沒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了, 這使他非常快樂。他上高中時可沒這樣隨心所欲過, 有一次在一堂語文課上他為了忍一個屁憋得肚子疼, 老師卻不厭其地講著《捕蛇者說》, 這使他以後一上古文課就緊張。有一個女生因為在課堂上明目張膽地放了一個響屁, 羞恥得不敢再去課堂, 硬是換了另一所中學。現在王平覺得走上社會的確自由得多, 雖然斯文掃地, 但又是何等地有種頂天立地的快意啊所以剛一上路時他還哼唱鄉理小調, 但是兩個多小時平坦的道路驟然消失, 他驅車膽怯地駛上盤山公路後, 就不那麼悠閑愜意了, 因為夜越來越深, 周圍沒有村落的燈火, 如果沒有明亮的車燈, 他會以為自己在地獄中穿行。而就在這時他首先不該想起那個從屋檐墜地的南瓜, 更不該想起李家坪的經歷和李淑娟的那張白臉, 這一切給他帶來了厄運。
「 命真大啊。」 王平仍然一遍遍地這樣跟自己說,一邊流著眼淚和鼻涕。車的右輪胎扭曲著脖子梗向谷底, 那樣子有幾分惡作劇未成的敗興, 彷彿在說「 瞧瞧, 車要是不在這個時辰壞, 我就跳下去瀟灑一回了」王平可不想去瀟灑。
王家峪還有他的父母, 他們還等待他幾年之後娶回個俊媳婦、生個胖娃娃呢。何況他剛剛踏人社會, 對許多事情還是一知半解的, 如果出了意外, 他死時一定連眼睛都閉不上。他抬起手腕看看錶, 可那不是夜光錶, 又沒月亮,加上他哭得視線格外模糊, 所以一分一秒都沒看到。他這才懊悔自己沒有在駕駛室的工具箱里備上手電筒,不過即使那裡有, 他也不敢上車去取的。因為他不知這車的毛病出在哪裡, 如果它現在跟人一樣只是發一會瘡症, 會不會突然間在他登車的一瞬間又馬達聲聲呢如果它突然好使了, 而方向盤又失靈了, 也許它會帶著他在霎那間投人深谷, 「 轟一」地一聲巨響, 汽車四分五裂, 油箱會爆炸起火, 而他則名副其實地被火葬了。想到這里, 王平不再哭了, 他立刻起身朝車的左側走去, 他生怕這龐然大物會突然蘇醒過來, 將他挾持進深淵。深秋的夜很涼, 王平穿著件藍布上衣, 裡面只套了件絨衣。他渾身上下打著哆嗦。他摸了摸上衣口袋, 摸到一盒火柴, 只是煙盒卻是癟癟的。不久前哥哥慫恿他吸煙, 說是司機吸煙跑車時會解乏和提神, 而且還能顯示出男子漢的氣慨。哥哥送給他一條『 阿詩瑪」 香煙, 他只抽兩支, 因為他不習慣, 何況那煙的名字讓他產生不妙的聯想, 彷彿是把一張美麗的女人的臉給抽得皺巴、枯黃了。他覺得香煙的名字應該以虎、蛇、豬、馬糞等等來命名才恰如其分, 或者那煙的牌子乾脆就叫「 狗屁」 , 叫「 阿詩瑪」 有多麼衰讀啊。他去鄉下裝土豆時這盒煙本來還是鼓的, 不料他跟調撥員打招呼遞上香煙時, 那人卻毫不客氣地接過煙四散給其他人,連句「 借花獻佛」 的話也不說, 儼然他是那煙的主人。然而那人卻沒忘了在王平上路時把煙還給他。他看也沒看就塞進口袋, 沒想到竟是空空如也, 一顆也沒給他剩下。王平不由罵了一聲「 孫子」 , 然後把空煙盒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他劃根火柴, 借著那點鮮亮的光看了一下手錶, 是午夜十二時過一刻。他對著那時間發呆的時候火光倏然消失。他又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包圍他所能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 很強烈, 真有點像正月十五秧歌隊的鼓點, 他擔心它會跳得爆裂。「 我不能在這里等著。」王平對自己說, 「 我得繼續向前進, 現在不會有另外的車經過這來搭救我。」王平抬起頭努力看了看了頭頂的山, 在山尖的極頂他見了幾顆小小的星星, 渺茫而黯然, 但這微弱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光亮畢竟給了他一絲慰藉。他低下頭又看了看那輛拋錨的汽車, 忽然一陣辛酸湧上心頭。他想這一輩子如果就這樣當個司機, 常常披星戴月,飢一頓飽一頓的, 不出三十歲就會成一個滿臉胡茬、形容枯稿, 見人就說粗話的下人了。他所有的生計都將掛在這輛車上, 當車因為天長日久的顛簸而變得破爛不堪時, 他也就衰老得不可收拾了。他的一生會經歷多少這樣的汽車深夜拋描的情景, 已經無從預想了。王平這樣一想, 便覺得已經被抑制下去的淚又水一樣漫上心頭了。「 我不能等著, 這里這么黑, 我得向前走, 前邊肯定有村落, 有了村落就會有燈火。」 王平激勵著自己。他開始挪動腳步, 沿著盤山公路向前走。走了二百米左右的時候, 他想回頭看一眼他的車, 可他什麼也沒看見, 因為他已經轉彎了。他在回頭的一瞬心驚肉跳了一刻, 而那黑暗彷彿都凝聚在他的後腦勺上了, 他覺得那發麻。王平停住腳步, 他劃了一根火柴,這才覺得血液又暢流起來, 他睜大眼睛看著那光, 直到它燒疼了他的手, 虛弱無力地泯滅在夜色中。「 要是有一隻手電筒多好」王平想, 「 有隻火把就更好了。」想到火把, 王平有些開竅了, 他何不找一段樹樁來噴上汽油, 將它當作火把朝前走呢可是這黑乎乎的山上哪裡能那麼輕易找到合適的火把材料, 而且還要用什麼麻質之類的東西裹一下火把的端頭, 使之隆起再說他也不敢貿然打開油箱, 因為他覺得那車到處都潛伏著鬼怪, 隨時准備著做妖。而他更不想走回頭路了, 後面的路是如此黑暗。王平飛快地向前走著, 每當他覺得那黑暗罩得他幾欲窒息時, 他就劃一根火柴來壯壯膽。他不知前方的路還有多長, 所以他用火柴時盡量節省, 想把它們用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高考的事情。七月七日第一科考語文, 當他拿著准考證進人考場時意外地發現李淑娟和他同一個考場, 並且仍然與他斜對過, 他隨時能窺視到她的一舉一動, 這使他欣喜異常。不過那天李淑娟的臉色大為不妙, 不是平素那種滋潤的白色, 而是毫無光澤的蒼白色, 嘴唇也顯得灰白, 眉頭臀著, 她不時地彎下腰用手捂住肚子。王平見狀不由心驚肉跳, 很想問問李淑娟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但考場的鈴聲響了, 監考老師夾著試卷進來宣布考場紀律, 而另外一名巡視的老師則過來小聲俯身問李淑娟「 能堅持住嗎」李淑娟只是微弱地點了點頭。「 別擔心, 外面有急救醫生。」巡視老師安慰著, 並且拍了拍她的肩膀。「 誰讓你隨隨便便地拍女學生的肩膀了」 王平心裡氣憤地罵了一聲那個年過半百的老師, 雖然他明白他的詢問帶著一種父愛般的關懷。王平拿到試卷後大致瀏覽了一下, 就滿懷憂戚地悄悄看著李淑娟。她用左手捂住肚子, 右手拿著鋼筆,有些支撐不住的樣子。她究竟得了什麼病闌尾炎痢疾王平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心中暗暗為她叫苦。王平有個毛病, 一旦犯起急來腦袋裡一片空白。而他的語文成績又是他所學科目中最差的。他尤其不喜歡寫作文, 覺得用很多詞湊起一篇文章實在是痛苦,當他為李淑娟擔心的時候, 心裡一緊, 雖然許多題目自己已經溫習過好幾次, 看著熟極了, 可卻一下想不出要領, 不是問題的問題全成了間題, 這使他更為慌張。他又看了一眼李淑娟, 她已經埋頭做題了, 鋼筆不停地在試卷上走動, 這使他略微放下心來。既然前面的問題一時想不起來, 王平決定先做作文。作文給了一段原始材料, 不過三百字, 讓考生自由發揮, 寫成記敘文或者是議論文, 字數不得少於一千五百字。王平覺得應該寫議論文, 因為記敘文有關時間、地點、人物的要素他永遠糊塗。他仔細讀了好幾遍材料, 然後寫下文章題目無題》。這是魯訊給他的劃時代的啟示。因為他不會給作文起名字, 記得學魯迅的無題》時, 一個學生給老師提問題, 說既然沒有題目, 就空著嘆, 怎麼把「 無題」 兩個字寫上去, 這不是顯得魯迅先生太沒學問了嗎老師解釋說, 無題》看似無題, 其實是最有題的, 它有很深的意蘊和思想魅力。王平當時茅塞頓開, 覺得這名字確實取得妙, 它會千古流傳、適合一切文章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將它置於標題的位置。王平幾乎動用了他詞彙中的一切詞來堆砌他的文章。他一邊寫一邊看著餘下的廣大的空格, 覺得讓學生寫一千五百字實在是不人道。好在議論文界限不嚴密, 段落的銜接用不著天衣無縫, 因為想到哪就議論到哪, 誰也不能說那不是議論文。彷彿一個人受了委屈發牢騷, 想起來就多發一會, 想不起來就沉默。王平寫到一千字的時候已經覺得到達極限了, 可他還必須搜腸刮肚地繼續再寫幾段湊數。他想一氣呵成幹完它,否則一旦停下來, 他將不再有重續它的興趣和勇氣。當王平終於吃力地圍殲完作文, 抬起暈乎乎的頭想放鬆幾秒鍾做前面的填空和問答題時, 李淑娟忽然急速地起身離開座位, 捂著嘴跑出考場, 一名監考老師隨之跟了出去。接著, 寂靜的走廊里傳來「 嘔嘔」 的嘔吐聲, 這使王平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緊, 擔心李淑娟會回不到考場而前功盡棄。李淑娟如果不考大學了, 他考上又有什麼意義呢。
王平獃獃地看著試卷, 一籌莫展。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 他的試卷還大片荒蕪著。大約十分鍾以後, 李淑娟又在監考老師的陪同下回到考場, 其他考生連頭也沒抬一下, 都埋頭精心編織著自己的前程, 獨有王平的視線一直尾隨著她, 可李淑娟並不看她, 只看自己的座位。李淑娟重新坐下後不再用手捂肚子, 想必吐過後不那麼難受了, 她又能自如地拿起筆來答題了。王平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重新審視試題, 然而因為受了意外的干擾和刺激, 許多眼熟的問題仍然得不到解決, 彷彿見到一位昔日朋友寒暄許久卻想不起其名字, 這使他格外心焦, 愁得快把筆頭都給咬破了, 總算是在終場前回憶起一些內容, 忙三迭四地塗抹上, 很不情願地在刺耳的鈴聲中將試卷反扣在桌子上走出考場。當天午休時王平千方百計地打聽到了李淑娟的病情。原來是胃腸受了風寒, 所以上吐下瀉。既然她的身體並沒出現大毛病, 王平也就不那麼焦慮重重了。不過午後的英語考試又使王平受到影響, 因為李淑娟中途又抑制不住地跑出去吐了一次, 王平一急, 將賓語從句與狀語從句搞混淆了, 而且連「 蘋果、面條、國會、律師」 這樣簡單的單詞也忘記了。李淑娟吐過之後回來重新答題, 她的英語成績在班級是出類拔萃的, 她的發音好, 老師常常讓她來讀範文。王平覺得李淑娟英語好是因為舌頭軟。白白的膚色, 柔軟的粉紅色舌頭, 這是王平對李淑娟的全部嚮往。雖然王平最後還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他的水平發揮還是大大打了折扣。等到第二天李椒娟病好如初後, 王平在答卷時也就能氣定神凝、揮灑自如了,幾乎沒有什麼失誤。然而語文和英語的不盡人意還是使他隱隱擔心, 但他仍然充滿希望地探聽到了李淑娟報考的第一志願, 他毫不猶豫地也在自己的報考志願表的第一欄內填了那所大學。他甚至設想著進人大學後他們一起上食堂, 一起在傍晚的球場上散步, 一起去看電影。為此他還做了兩個有關他和李淑娟的美夢,只不過夢中的他不那麼彬彬有禮, 屢屢對她動手動腳,有一次還碰著了她的舌頭, 醒來後舒服得他直恨那夢太短暫。然而他落榜了, 李淑娟卻考上了。王平覺得不公平, 他得讓李淑娟明白他為什麼名落孫山。所以父母決定不再供他上學, 他學會開車後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李家坪。他明白他們之間由於地位的差異是永遠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他的媳婦只能從山間峪旁種地耕鋤、在田間屋舍紡織縫補的女人堆中來挑選了。但他對李淑娟的這種美麗的夢想不能埋藏在心底, 他一定要向她表達。不知不覺王平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他走出一身的熱氣。每當他覺得黑暗像錐子一樣扎著的他心時, 他就劃一根火柴來鬆弛一下。火柴已經用了多半盒, 他覺得它是他的護身符。以前父親就說過, 男人遇到事時膽子並不見得比女人大多少, 現在他明白父親說的沒錯。何況這又是走在彷彿永無盡頭的夜中的盤山公路上呢,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連風在耳邊輕撫而過的聲音都覺得恐怖。王平想起李淑娟後便心潮難平, 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更加強烈了。這時忽然傳來什麼鳥的一聲怪叫, 他嚇得哆嗦了一下腿, 連忙又劃著一根火柴, 恨不能把那光揉進眼睛裡去永遠存住。王平開著車到達李家坪時正是午後斜陽潑撒的時候, 打穀場上一片金黃燦爛。他的車引來許多人的目光, 有一些小孩子還興致勃勃地跟在車屁股後面跑。他將車停在李家坪的一家食雜商店前, 然後下車打聽李淑娟家怎麼走。「 是哪一個李淑娟」 賣貨的中年女人汗褂的胸襟泅著奶漬, 看起來她正在哺乳期, 她說「 這里有兩個李淑娟。」「 是臉很白凈的。」王平面紅耳赤地說。中年女人善意地一笑「 是她啊, 剛考上石家莊一所大學的那個」王平憨直地點點頭。「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 看到衛生所向左拐, 哪家的門樓大就是李淑娟家。」王平站著沒動。中年女人又笑著說「 她家今天為李淑娟考上大學殺豬請客, 你聞到誰家有香味就進, 准沒錯」王平這才謝過她回到車上。他向前開了不到五百米, 就看到了衛生所歪歪斜斜地牌匾, 門口扔著一些用過的葯棉球和葯瓶, 他駛上向左的路, 果然很快就看見一個高大的門樓, 兩扇朱紅的大門關閉著, 門把手是銅環的, 橫樑上描著龍鳳。末等他敲門, 先聞聽到了院子里猜拳行令的聲音, 並且嗅到了一股肉香氣, 這使他的胃腸不安分了一下。他敲了幾下門, 見沒人理會, 就推門進去了。院子很大, 收拾得井井有條, 窗前有兩棵石榴樹, 三個圓木桌呈三角形分布於窗前, 上面擺滿酒肉, 三圈人已吃喝得面色油紅。王平正窘在那兒被人疑惑打量的時候, 李淑娟拿著半個石榴從裡屋出來了, 見到王平, 手抖了一下, 王平朝她走去, 覺得腿有些發木, 李淑娟的白臉嬌媚之極。「 你怎麼來了」李淑娟問。「 我想來看看你。」 王平說。「 咱們有話到外面去說吧。」李淑娟說。「 淑娟, 他是誰呀」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問道,看樣子像是她的母親。「 是我同學, 王家峪的, 找我有點事。」「 王家峪這么遠的路, 進來喝口水吧。」李淑娟猶豫了一下, 才將王平讓進靠西的一間小屋子, 屋子裡有股香脂味, 床上的被子是紅花的, 看來是李淑娟的住處。「 你沒考上我知道。」李淑娟低下頭說, 「 明年再考吧。」「 我不考了。」 王平說, 「 我已經參加工作了, 當司機了, 我是開著汽車來的。」
「 噢。」李淑娟說, 「 找我有事」「 其實就是想看看你。」 王平說, 「 我就差八分。你考試的第一天出去吐, 把我嚇壞了, 要不—」「 惕是說我影響了你的考試」李淑娟尖利地叫道。王平張口結舌地看著滿面溫怒的李淑娟, 然後突然說「 我喜歡你的白臉, 還喜歡你的舌頭, 我在夢里吃過它。」「 死不要臉」 李淑娟就是這時站起身劈手打了王平一個嘴巴。王平愣了一下, 但他還是忍不住上前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李淑娟瘋狂地跳叫著「 流氓別摸我的臉」 「 你這張臉有什麼摸不得的, 我偏要摸」王平爭辯著, 但撫摸並沒有帶給他美好的感覺, 他像喪家犬一樣被轟出李家。王平把車開得飛快飛快的, 出了村子, 在一處有流水的地方, 他停下車痛哭了一場, 然後朝河裡吐了口唾沫, 說「 初戀就是他媽這么個玩意」谷底的濕氣在後半夜顯得尤為濃重。王平已經走了三小時了, 這時前面的景色看上去不那麼壓抑, 有些開闊了, 他猜測離村落已經近了, 他的火柴也只剩下了幾根。很奇怪, 他一次次地拒絕回憶去李家坪的經歷,可當他終於回憶完後, 他卻出奇地平靜下來了。原來回憶意味著喪失和放棄, 他對李淑娟的怒火業已煙消雲散。他覺得輕松無比, 甚至有些慶幸能獨自在這漆黑的盤山公路上走一遭。
(還有一半,字數不允許了)

❷ 求男主是女主教官的軍旅言情小說、、

1、《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有》:

在校園期間,男主到女主學校做軍訓老師,但此時他們彼此喜歡,卻沒有打破校規。後來,他們因為小刺激而在一起。從主要的男性軍事學院畢業後,她去了邊境。女主等了他六年,在長途戀愛中也有一些起起落落,但最終還是他。

❸ 女主有8位少將哥哥的小說叫什麼名字

《一眼訂終生:教官請讓讓》

作者:木棉煻

內容簡介:十五年前,小小的韓家峪不怕危險的擋在陸偉倫的身前,自那時開始,韓家峪的身影就駐扎在陸偉倫的心中!十五年後,陸偉倫歷盡艱難,來到韓家峪的面前,可韓家峪卻已經忘記陸偉倫!沒關系,那就讓一切從頭開始!軍訓時,她嘟著嘴望著冷麵少將撒嬌喊「哥哥」全班看愣了,陸偉倫用心良苦的對韓家峪設下各種套路,真真是「大坑套小坑,坑坑都為你」——陸偉倫用盡心機,只為能慢慢駐扎在韓家峪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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