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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員老婆找領導小說

發布時間: 2025-01-11 01:09:49

❶ 小說 | 老魏

八月的正午,碧藍的天空中掛著碩大一輪火球。周圍的雲層早已躲得無影無蹤,鋪子的雨篷、小道旁的樹木、以及遠遠近近的樓房,無不被太陽烤得鋥光瓦亮。原本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了行人,人們大多躲在家裡或樹蔭下納涼,就連那條平時自命不凡又精神抖擻的總對著老魏「汪汪」狂吠的黑狗,此刻也病懨懨的,尋了個稍微涼快一點的地面無精打采地趴著,絕望地看著眼前快要熔化了的大地,伸長了舌頭不停地嘆氣。

唯有知了在一個勁兒地歡唱。

老魏像一尊雕塑一樣,眯著眼睛失神地站在筒子樓外的太陽底下,任由汗水從他的額頭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積水成川,奮不顧身地砸向熱得就快冒煙了的地面。

「你聽好了,魏青雲。老娘再給你最後三天時間,如果你還湊不來這筆錢,老娘......老娘就跟你拚命。」一個半徑均勻的圓柱形身材的中年婦人單手叉腰,指著眼前頂發稀疏、吊著兩個水泡眼袋、愁得萎靡不振的老魏罵罵咧咧,「跟著你這么些年,再苦再累再窮,老娘從來沒有怨過你半分不是,但這回女兒眼看就要被你害死了,你......你怎麼這么無能啊?你他媽還是男人嗎?三天再湊不到錢,老娘鐵定跟你離婚!」

老魏給媳婦兒這番撼天動地的大喇叭嗆得腦袋直欲炸裂,卻又無從發作。

熱得五臟六腑都快燜熟了,還是沒有一絲絲兒風。

耀眼的陽光從四面八方反射過來,刺得老魏的眼睛像進了砂子一樣,閉起來,疼,睜開,還是疼。

大街上的路四通八達,但老魏覺得每一條都是走不通的死胡同。

「還不快去想辦法?杵在這里等死啊?」媳婦兒吼完,又開始嚎哭起來,「我的昕兒啊,娘對不起你啊......」

老魏以為媳婦兒又要來敲打他了,便條件反射地伸手護著耳朵,回頭一看媳婦兒離他還遠,便又獃獃地站著不動。

他真是絕望透頂——已經有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兩天前,原本計劃月底就出嫁的女兒魏昕,突然暈倒在家裡,送醫院檢查出患了心臟病。醫生說她心臟的二尖瓣重度關閉不全,需要盡快安排手術,否則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老魏媳婦兒一聽,嚇得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醫生又說,手術需要換人工瓣膜,進口的要四萬兩千塊。

四萬二!幾乎買一套房子了!

老魏內心一緊,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醫生面前。他那稀疏的長發先是順風揚起,然後才驀地往下一撲,綿軟無力地倒在老張亂蓬蓬的頭頂上。

魏昕的病症其來有自,說起來就是他老魏造成的。

幾年前,剛剛工作的魏昕在單位上參加軍訓的時候就突然累倒過一次。當時醫生私下咨詢過老魏,問魏昕有沒有在陰暗潮濕的地方長期生活過?

老魏這才想起,前些年因為生活拮據,曾經住過地上有敞開的下水道的平房。

一家人在那裡住了三年多,未曾料到讓魏昕患上了風濕性心臟病。

後悔不迭的老魏當即就狠狠地抽了自己十幾個耳光......

如今,魏昕的病已然越發嚴重了,甚至必須換瓣膜才能保證生命安全。

老魏自責得簡直快要發瘋。

媳婦兒罵得沒錯,老魏也恨自己太無能。

時代進步得飛快,已經一九九七年了,老魏也五十多歲了,周圍的同學、同事、朋友紛紛掙了大錢,只有他固守在爹不疼娘不愛的江澄區文化局這么一個清水衙門,守著幾百塊死工資,任憑春去秋來、日升月沉。

風清兩袖,家徒四壁。

其實他也想去做點啥,但人貴有自知之明。就憑他,一窮二白,三沒魄力四沒口才,錢就這樣送上門來?怎麼可能?因此他一直沒捨得扔掉手上這個鐵飯碗。

老魏唯一的長處只是寫文章,別的真不會。

多年來,他雖說沒有什麼驚世傳神的大作問世,但起碼,在本地的報刊雜志上,也還屢有斬獲。因此,他除了任職文化局辦公室副主任之外,還混了一個區作協的副主席。

不過,這個副主席連一毛錢工資都沒有,哪怕聽起來好大一個官兒,但事實上並沒有什麼用——和他一樣頭銜的,作協里還有十來個。

如今禍從天降,女兒這四萬多的手術費,就像籠罩在他頭上的一團烏雲,始終盤桓不去,他這兩天因此著急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醫生給老魏留了五天時間准備,錢到位的話,五天後魏昕就立即手術。

銀行摺子里才四千多塊積蓄,和四萬兩千這么一個天文數字比對,老魏兩口兒完全傻眼了。

老魏的媳婦兒看老魏也跪了下去,當時就嚎開了,扯著醫生的手臂不停搖晃,肥胖的身軀像灌滿了水的塑料袋一樣,一波一盪地把內心的悲痛綿綿不斷地漾給醫生看。

「求求你了醫生,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啊!」媳婦兒的眼淚簌簌直掉。

主任聽說了老魏的困難,立即向局領導申請,局長很快動員大家捐了三千多塊。

「局裡也困難啊。」老魏去財務科領錢的時候,局長無奈地對他說。

未來的親家,聽說魏昕患了這么嚴重的心臟病,當即就退了婚,甚至還揚言要收回當初置下的聘禮。若非老魏媳婦兒把臉一抹,把對方自鴉片戰爭以來的近幾代祖宗逐一問候了個遍,罵得對方屁滾尿流魂飛魄散,這才保住了已經到手的這筆巨款——對老魏而言,這筆聘禮怎麼也得是巨款。

換在以前,老魏是沒臉要這筆錢的,文人的傲骨自問硬硬的還在。但現在人命關天,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也豁出去了,懶得理會別人對他背後的指指戳戳。何況,這種不管准兒媳死活的毫無人性的所謂親家,和他講臉面作甚?

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但光這點錢,離四萬二還遠遠不夠啊!只能四處借了。

可是錢難借啊。

都說不落魄一次,永遠看不清楚身邊的人,老魏這回算是看清楚了。

平時自認關系挺好的朋友,一聽說他要借錢,立馬哼哼哈哈指東打西,轉瞬就一言不發噤若寒蟬。他原本沒指望能借到錢的人,反倒二話不說就慷慨解囊。

就這兩天,老魏不知道因此暗中掉了多少次眼淚,有無奈的、絕望的,也有高興的、感動的。

老魏和媳婦兒都沒有大富大貴的親戚朋友,兩人頂著烈日跑了兩天下來,也才借到一萬來塊,加上現有的,還差一萬多呢!

媳婦兒只好催著老魏再次出門籌錢,但是能問的都問過了,老魏實在無處可去。

媳婦兒一看他悶聲不動,於是又擺開陣勢,一口一個白痴一口一個廢物,不依不饒地把他從家裡罵到樓下,又從樓下罵到大街上,也不嫌熱,也不害臊,罵得老魏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你個廢物,天天寫天天寫,你倒是換點錢出來呀!」媳婦兒的B調高音飈起來那真是不輸任何一個當世歌手,「你再不想想辦法,老娘死給你看。」

老魏的頭發本來就不多了,這一愁,又一把一把地掉。兩個水汪汪的大眼袋,像兩個鼓脹脹的腰包,腫得都快要掉地上了。

還有三天,如果再籌不到錢,女兒的手術就要延誤了。

而且,女兒一直躺在ICU,那裡花錢就像開閘放水一樣,一泄如注啊!時間拖得越久,女兒越危險,這錢也越緊張。

老魏像一根直挺挺的移動木樁,搖晃著滿身是汗地來到局裡。

主任本來已經批了他的假,讓他先忙女兒的事情去,但現在他ICU進不去,家裡又回不得,只好到局裡來躲了。

而與此同時,江澄區文化局已經燃炸了。

就在剛才,市作協打來電話說江澄區作協的老魏獲得了1997年度《九月》全國范圍內的小說徵文一等獎。據說是《九月》編輯部的電話通知,給作者的掛號信已經寄出來好幾天了,很快就會收到。

「你好,我是江澄區文化局。」局長慎重起見,特地打電話到市宣傳部確認信息的真偽,「我想核實一下,江澄區在這次《九月》徵文的獲獎情況......」

「是的,剛才《九月》編輯部打來電話了,我們已經通知了市作協。老魏,短篇小說一等獎,是你們江澄區的,沒錯。」電話那邊的聲音清晰無比,「不過,正式的文件通知還沒收到。」

這可不得了了。

《九月》是由京城的九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目前國內唯一集小說、詩歌、散文及報告文學於一體的著名刊物,在職編輯和顧問團隊里有好多文學巨擘,隨便點一個名字出來,都是當前業界響當當的大腕。

能得到《九月》的徵文一等獎,那可是一個莫大的榮譽,幾乎等同於被評為了某個部委的全國勞模。

電話里還說,市宣傳部准備擇日安排記者下來采訪,緊接著還會邀請各區縣組成工作組前來研究學習。

江澄區的寫作圈因此徹底沸騰了。

基於此,為迎接市裡隨時可能到來的采訪,同時也為了激發民間的創作熱情,文化局和作協會同區宣傳部領導立即開會,研究部署相關工作。局長也果斷安排辦公室發出通告,公布這一喜訊。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馬上樹立一個積極上進的文化標桿!

愁眉苦臉又懵然無知的老魏一進辦公室,就被同事們振聾發聵的掌聲嚇得差點小便失禁。

文化局上下傾巢出動,幾乎全都擠到了老魏的辦公室,將里里外外以及走廊圍得水泄不通。

「魏大作家......魏大作家......」同事們的吼叫聲整齊而歡快,樓層的地板幾乎都要跳起來了。

局長副局長們也喜笑顏開,終於有人為文化局長了臉——好久沒有這么振奮人心的場面了。

「別鬧,讓我睡個覺。」老魏耷拉著眼皮,昏昏沉沉地挪著步子往座位上走。

他心想今天怎麼這么多人跑他辦公室來了,自己一向人微言輕,什麼時候如此受人關注過?

「什麼魏大作家?你們別涮我了。」老魏的思維大概慢了十好幾秒。

「前段時間你不是參加了《九月》的徵文比賽嗎?」有個和他關系近一點的同事提醒他,「上面通知說你中了一等獎!」

「老魏請客!老魏請客!」同事們紛紛吆喝起來,剎那間,辦公室就被眾人的熱情撐得個滿滿當當。

「我哪有參加?」老魏拉過椅子,在桌上收拾出一片空地來,埋下腦袋就要睡覺。

「你個獃子!你不是投了一個短篇嗎?」那位同事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好像是吧!怎麼了?」老魏的腦子此刻就像被遺落在遙遠的異度空間了,還沒接收到這里的信號。

「中獎了,一等獎。」同事情難自禁地捧著老魏那張木然的臉搓了起來,興奮地大聲嚷嚷道,「老魏,你中了一等獎!一等獎!」

老魏立起頭來,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他的那兩個眼袋也跟著上下蹦了蹦,然後他突然一個激靈,雙手一撐,身體猛地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嘴巴張開,又突然閉攏,激動得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還沒等呼吸喘勻,便風急火燎地擠出門去。

他要立即回家告訴媳婦兒這個天大的喜訊。

老魏搞寫作快四十年了,以前一直默默無聞。

十多年前,他通過市委宣傳部一個親戚,在本市權威報刊雜志上發表了幾個中短篇,這才撿到一個區作協會員的名額,然後一直堅持不斷地埋頭寫作,斷斷續續又有些大大小小的方塊問世,如此一步一步撈到個副主席的帽子。

老魏老早就想將作協主席的位置取而代之,苦於沒有拿得出手的好作品加碼,於是在這個副主席位置上,一呆就是七八年。

盡管如此,老魏仍舊沒有放棄過努力。他能在文化局熬到一個辦公室副主任,也多虧了自己有那麼一些墨水傍身,否則,恐怕就是一個萬年科員了。

半年前的春節,《九月》在某文化品牌的贊助之下發起了這次聲勢浩大的徵文活動。

在區宣傳部和文化局的大力倡議下,作協幾乎發動了整個江澄區所有文學愛好者積極參與。

老魏也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地奮戰了三個多月,字斟句酌,反復修改,終於撰成一部短篇小說《鏗鏘》投了出去。

大約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老魏居然文曲星附體,終於拿了萬眾矚目的一等獎。且不說這個一等獎的獎金有多豐厚,單單是這份榮耀,下一屆的區作協主席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甚至還有極大可能去到市裡弄一個副主席來當當。

在回家的路上,老魏高興得哼起了「洪湖水浪打浪」。

他覺得太陽沒有那麼刺眼了,瞌睡也跑了個乾乾凈凈。

路過樓下,那條一直兇巴巴的黑狗竟然沒沖他叫了,反倒對著他搖起了尾巴。

「老娘沒有白疼你。」一聽到老魏的喜訊,媳婦兒的臉一下就怒放開了花。

老魏挺著胸膛大踏步走過去,緊貼在媳婦兒身後,伸出鼻子用力在媳婦兒耳朵根嗅了嗅。

「今天晚上你就別睡沙發了。」媳婦兒似乎感覺到了身後這頭狼在磨牙,便會心地媚笑起來,「老娘讓你隨便點菜。」

老魏頓覺喜出望外,他立刻一手摟住媳婦兒的水桶腰,一手從的確良襯衣下擺伸了進去。

「你媽的,全是汗。」老魏溫柔地說。

這個夏天的晚上,筒子樓里春意濃。

老魏憋著勁兒耕犁了兩次。他都快有十年沒下過這片土地了。

媳婦兒多年前就沒了那個興致,她的地里早就干起了裂縫——但今晚仍然曲意逢迎,很快把老魏拱上了雲端。老魏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十八歲。

事畢,老魏渾身濕透了,像剛從水裡爬起來似的,而媳婦兒卻像剛剛播下種子的地,朝氣蓬勃又生意盎然。

「獎金有多少?」媳婦兒的焦點在這里。

「好像是五千。」

「那還差一萬啊!」媳婦兒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依舊焦頭爛額。

「市裡、區里以及局裡多少會獎勵點,最後可能差得不會太多。」老魏胸有成竹地說,「但是,以現在這個情況,我再去借錢的話,應該會順利些了是不?」

「對啊!以前瞧不起你的那些人,老娘倒要瞧一瞧他們的嘴臉。」媳婦兒咬牙切齒地說著,神情也頓時威風凜凜。

「再來一次!」過了好一會兒,老魏突然翻起身來。

「樂意奉陪。」媳婦兒格格地笑著,「你天天拿一等獎,老娘隨傳隨到。」

第二天,老魏起了個大早。

他先是到樓下撐了十幾個俯卧撐——他已經計劃好了,以後每天堅持做,把身體養好,未來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然後到菜市場買了好多好吃的東西回來。吃完老婆准備好的豆漿油條,老魏手裡甩著鑰匙串兒屁顛屁顛地又去局裡了。

他潛意識里覺得,今天會是他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天。

以往上上下下那些瞧不起他的同事,果然對他全都點頭哈腰的了,甚至連某個副局長,對他的稱呼都親切多了,再也沒叫他老魏了。

「青雲啊,你這么早?」那個副局長對著老魏咧嘴一笑,「一會兒來我辦公室,嘗一嘗我的極品毛尖。」

我嘞個去,老魏突然覺得,這生活太他媽的帶勁了。

終究還是局長手眼最快最為靈活。

局長早就安排了一個小年輕守在老魏辦公室門口,說好了如果老魏沒來上班的話,就去家裡把他請來。

「局長,您找我?」老魏敲了敲局長辦公室已經敞開的門。

「青雲啊,你不是請假了嗎?快,快來坐。」局長平時那張英姿勃勃的國字臉此刻漾滿了笑容,「不是說了么,家裡的事情重要。你手頭的工作,不著急,不著急。」

老魏看那張椅子距離局長太近了,感覺心裡沒底兒,便畢恭畢敬地站著。

「坐坐坐,你客氣啥?」局長又是一笑,手掌朝下壓了壓。

老魏這才緩緩坐下,雙手僵硬地放在兩只膝蓋上。

「來,燒一支我的煙!」局長遞上一支「玉溪」牌香煙。

「哦,對不起,我不會。」老魏先是雙手一擋,然後又迅速接了過來,把煙裝回了煙盒。

媽呀,局長就是好,抽這么貴的煙,老魏心裡暗想。

「很好!很好!」局長臉上的笑容都沒有離開過,「昨天都沒來得及恭喜你!成績不錯嘛!」

「多謝局長栽培!」老魏雖然級別不高,但官場話還是會走的,「若不是局長給機會,哪有我的今天?」

「我一會兒還有別的事,就不繞圈子了。」局長輕輕咳了一聲。

老魏意識到馬上就要進入正題了,便挺了挺腰桿,瞬間坐得直直的。

「當副主任已經快十年了吧?」

「局長您慧眼!是的,已經九年了。」老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有什麼想法沒有啊?」局長的笑容里貌似挺有深意。

「我的工作幹得還不夠好,請局長批評指正。」老魏把心裡的那隻貓爪壓了又壓,壓了又壓。

他覺得自己不能猴急,不能被局長瞧不起。

「想不想動一動啊?」局長倒是直言不諱。

老魏的腦子里好像突然升起一道霞光,他不吭聲了。

老魏知道,在這個時候,既虛偽不得,又真不得,一切只能看領導的心情了。

領導既然都找你談話了,說不想,這必然會給領導留下一個撂挑子沒有擔當的印象,同時又辜負了領導的拳拳美意。但如果直白地回答說想,又顯得太狂妄自大太不知好歹了。

他必須回答得藝術而巧妙。

老魏也算是個老江湖了,他明白,個人再有能力,但所有往上往前的機會,都是領導給的,是領導看得起。

「多謝局長!」老魏悶了半天,才回答道,「一切聽您吩咐!」

局長自然有他的打算。

這么多年來,局裡猛然冒出一個全國一等獎,這么一個萬眾矚目的焦點,他肯定也要抓住機會。以官場慣例來說,市裡面或者區裡面極有可能因此讓老魏「動一動」,既然如此,他何不先做個人情,提前讓老魏「動一動」。

「對了,女兒的手術費解決了沒?」局長問老魏。

「呃......這......」老魏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但終究囁囁諾諾著沒有開口。

「是還差錢嗎?」局長又燃起一支煙,然後漫不經心地埋怨著說,「不是我批評你,有困難要向組織提嘛!」

下午,老魏去醫院把手術費繳齊過後,返回局裡,正在門崗趾高氣揚地跟幾個同事就拿一等獎的這個事兒聊得風生水起,門外來了一個人。

那人皮膚黝黑,一看就是終年務農給曬的,穿著一雙已經洗得發白的解放鞋,衣著雖然破舊,但也整潔。如果不是戴著一副眼鏡,很難相信他能和文化局扯上一毛錢關系。

眼鏡被門崗攔了下來。

「你干什麼的。」門崗厲聲喝道。

「我來咨詢領獎的事情。」眼鏡被門崗嚇了一跳,微微垂著頭,連眼皮都不敢抬。

「領什麼獎?」門崗吃了一驚,雙眼瞪成了鈴鐺。

「《九月》的小說徵文一等獎。」眼鏡抹了抹臉上的汗,頭垂得更低了。

「你開什麼玩笑?這個獎是我們魏主任的。」門崗哈哈笑了起來,「他很快就是我們文化館的魏館長了!」

老魏有點洋洋自得,另外的幾個同事也都抿嘴一笑。

「這......這怎麼可能?」眼鏡頭猛地一抬,雙眼鼓起來,眉頭堆成了兩座墳,忙不迭地從兜里摸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來,「這封掛號信是《九月》編輯部寄給我的,今天上午才收到,所以我特意趕來文化局咨詢一下。你們看。」

「你寫的小說什麼名字?」老魏心裡猛地一凜,急忙顫聲問道。

「《老魏》。」

❷ 幫忙寫一下第二十二章

武林家的姦情到底還是傳了出來,白娥再沒敢去磚場幹活,老實地呆在姐姐家。但呆在家裡,要吃要喝,武林不願意,白娥就挑了擔子出去賣豆腐。許多人背地裡罵白娥是**,見了白娥卻又瞅白娥的**,問豆腐瓷不瓷,極快地用手擰了一下她的屁股,白娥沒言語,用秤鉤勾了豆腐來稱,買者便說一句:瓷!把豆腐買走了。白娥賣豆腐賣得比武林快,武林就不挑擔子出來走街串巷,只在家做豆腐。這一天,我在染坊里看白恩傑給叫驢刷毛,驢突然昂拉昂拉叫,驢鞭也忽忽地伸了出來。這時候,白娥挑著豆腐擔子站在染坊門口。白恩傑說:「原來是白娥來了!」白娥招呼買豆腐不買?白恩傑是買了二斤。白恩傑拿了豆腐,卻問白娥怎麼賣起豆腐了?白娥說不賣豆腐嘴就吊起來了,如果染坊里需要個下苦的,她就不看她姐夫的臉了,姐夫的臉難看。白恩傑說:「你能下什麼苦?這料水池子的水眼堵了,你能把它捅開你就來染坊幹活!」白娥竟然進來。料水池子很大,水眼堵住了,藍哇哇半池子鹼水。白娥挽了袖子,伸胳膊在水眼裡掏,還是掏不通,就身子趴在池沿上,一用力,差點栽到池子里去。白恩傑老婆從布房裡出來,一直站在房門口看,說:「白娥這屁股圓啊!」白娥沒吱聲,還在掏,終於掏通了,池水流幹了,站起身來,臉已憋得通紅,扭過頭給白恩傑老婆笑。白恩傑老婆說:「你過來,我問你一句話。」白娥走過去,還在笑。白恩傑老婆說:「白娥,你實話給我說,你和三踅有沒有那事?」白娥臉就變了,低聲說:「……他強奸了我。」白恩傑老婆說:「強奸?強奸了幾回?」白娥說:「五六回。」白恩傑老婆說:「那我問你,他強奸時你眼睛睜著還是閉著?」白娥說:「閉著。」白恩傑老婆說:「強奸哪有五六回的,你受活得眼睛都閉上了還算強奸,你給我滾,再不要到染坊來!」白娥愣在了那裡,拿眼睛看著白恩傑老婆,眼淚刷刷刷地流下來,然後從染坊出來了。
白娥即便有千差萬錯,白恩傑老婆也不能這樣待她的,這婆娘我以前還以為她寬善,原來這么凶惡!我從此不再進染坊,路上碰見了她,也不招呼。白娥就是這一次被羞辱後,離開了清風街,回到山裡老家去了。但三踅還是三踅,凡有人在一邊嘁嘁啾啾說話,他一來又都不說了,三踅就說:「是不是說我啦,大聲說么!」說:「三踅,是你把人家白娥×啦?」三踅說:「×啦,咋?我媳婦生不了娃娃,我借地種糧哩!」眾人見他這么說,倒覺得這賊是條漢子,比慶玉強。
慶玉是死都不承認的。捉姦的第二天早晨,風聲抖開後,菊娃追問他,他平靜著臉,說有人陷害他。菊娃說清風街這么多人,不陷害別人陷害你?他說我從農民當上民辦教師再轉成公辦教師,又蓋了一院子房,好事都讓我佔了能不招人嫉恨?菊娃說你是教師能耍嘴皮子,我說不過你,你要是沒和那黑娥×了一夜,你現在就給我繳公糧!當下和慶玉上炕,慶玉卻怎麼也雄不起,勉強起來了,又不堅強。菊娃罵你沒干瞎事才怪的,捏著那東西問:你慶玉就是這樣子?!兩口子便打了仗。菊娃受慶玉打得多了,學會了一套,就是一打開仗便貓身往慶玉胯下鑽,用手握卵子。這回慶玉揪了她的頭發,她握了慶玉的卵子,疼得慶玉在炕上打滾,等慶玉緩過了勁,將她壓在炕頭上用鞋底扇臉,半個臉立馬腫成豬尿泡。
菊娃殺豬般地叫,隔壁的四嬸就趕過來,見院門還關著,就大聲說:「慶玉慶玉你男人家手重你要滅絕她呀?!」慶玉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離婚!」菊娃趁機跑脫,裹了被單開了門,兩個**松乎乎吊著,也不掩,說:「離婚就離婚,再不離婚我就死在你手裡了!」四嬸訓道:「都胡說啥的,這號話也能說:一旦說出了就說順了嘴!」雙方才住了聲。
真的是離婚這話一說出口,口就順了,以後的幾天里,慶玉和菊娃還在搗嘴,一搗嘴便說離婚。家裡沒麵粉了,菊娃從櫃里舀出一斗麥子,三升綠豆,水淘了在席上晾,一邊晾一邊罵。先還罵得激烈,後就不緊不慢,像是小學生朗讀課文,席旁邊放著一碗漿水,罵得渴了喝一口,喝過了又罵。慶玉在院門外打胡基,打著打著就躁了,提了石礎子進來說:「你再罵?」菊娃罵:「黑娥我日了你娘,你娘賣×哩你也賣×!噓,噓!你吃你娘的×呀!」她揚手趕跑進席上吃麥子的雞。雞不走,脫了鞋向雞擲去,雞走了,就又罵:「你就恁愛日×,你咋不把碕在石頭縫里蹭哩,咋不在老鼠窟窿里磨哩?!」慶玉說:「你再罵,你敢再罵!」菊娃喝了一口漿水,又罵一句:「黑娥,你難道×上長著花,你……」慶玉舉起了石礎,菊娃不罵了,說:「你砸呀!姓夏的家大勢大,我娘家沒人,砸死我還不像砸死一隻小雞,你砸呀!」慶玉把石礎砸在小板凳上,小板凳咔嚓成了堆木片。慶玉說:「離婚離婚!」進了屋去寫離婚申請書,出來自個咬破中指按了血印。慶玉要菊娃跟他一塊去鄉政府辦手續,菊娃說:「走就走!」也不示弱。兩人走過夏天智家院門口了,菊娃卻喊:「四娘,四娘,你給我照看著席上的麥,我和你侄子去離婚呀!」四嬸跑出來,把慶玉手中的申請書奪了,撕成碎片,罵道:「你們給我成什麼精?!」菊娃就抱住了四嬸嗚嗚地哭。
一次沒離成,二次再去離,竹青從半路上把他們又截了回來。但他們從此再無寧日,不是吵架,就是打仗,把離婚的話吊在嘴上,夏家的人就不再勸了,東街的人也不再勸,說:「小娃的牛牛,越逗它越硬的!都不理,看他們還真的就離婚呀?!」兩人再打打鬧鬧地去了鄉政府,誰也沒有阻攔,四嬸在院門環上擰麻繩,看見了,手中的拐子並沒有停,一夥人在巷口看公雞給母雞踏蛋,聽到了消息,目不旁視,等到下午,菊娃在老屋裡放了悲聲,慶玉搬著鋪蓋,提了鍋住到了新房,人們才知道慶玉和菊娃真的把婚離了。
慶玉在新房僅僅獨住了兩天,淑貞就看見黑娥從地里拔了青菜蔥蒜給慶玉包素餃哩。淑貞把這事告訴慶金。慶金在小河畔的沙窩子里拾地,已經刨出了席大的兩塊,趁歇息,和慶堂、瞎瞎在地邊賭起撲克。賭注是二元四元的,慶金輸了,不肯掏錢,慶堂和瞎瞎就不依,說:「哥是掙工資的,還賴呀!」淑貞正好去,當下不高興了,說:「你哥有啥錢的,前天給娘買了件衣裳,又買了三斤鹽,他還有啥錢!」慶金說:「說這幹啥?」淑貞說:「咋不說,爹娘生了五個兒子又不是你一個?!你講究是有工資的,兄弟五個中除了你,誰沒蓋了新屋院!」慶堂和瞎瞎見嫂子話不中聽,起身走了,說:「哥,你可是欠我們賬哩!我們走呀,你好好拾地,工作了一輩子,退休了就當農民,這地肥得很,種豆子收豆子,種土豆長土豆,再種些錢給我嫂子長出個金銀樹!」兩個弟弟一走,慶金說:「我們在一塊玩哩,能賭多少錢,你就攪和了。」淑貞說:「我在屋裡給你煎餅哩,怕你肚子飢,沒想你倒在這兒賭錢,這糞籠大一塊地你弄了幾天了還是這樣?」慶金說:「我還害氣哩,工作了一輩子,拾掇這些地還不夠旁人恥笑哩,不弄了,不弄了!」淑貞見慶金上了氣,就蹴下身,說:「你在家閑著,是爹讓你尋個事乾的,又不是我逼的。今天累了,不幹了,明日再說。你知道不知道黑娥和慶玉過日子啦?」慶金說:「他的事你少管。」淑貞說:「我看這離婚是預謀了的,這不,晌午黑娥就在慶玉那裡雙雙對對包著餃子吃哩!」慶金說:「別是非啊!一堆屎嫌不臭,你還要攪騰?!」
淑貞憋住了一天沒再說,第二天就憋不住了,說給四嬸,又說給竹青。夏天義就把慶玉叫去,問:「你是不是想娶黑娥?」慶玉說:「想哩。」夏天義一抬腳就把蹴在對面的慶玉踢倒在地,罵道:「我以為你們鬧一陣子就和呀,你卻是早把心瞎啦!」慶玉的嘴撞在地上破了,血也不擦,說:「離就離了還有啥合的,我們三天兩頭吵嘴打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娘家舊社會經幾輩都是土匪,有什麼家教,嫁過來給我家做過一次針線,還是給你洗過一件衣裳?」夏天義說:「那黑娥就孝順啦,她是給武林他娘洗過衣服還是做過飯,他娘臨死的時候,吃到炕上屙到炕上,她做兒媳的收拾過?武林是老實人,啥事不聽她的,她還和你糾纏不清,她在武林家和你好,她嫁了你就不會和別人好?」慶玉說:「一物降一物,我不是武林。」夏天義看著慶玉,長長地吁氣,就掏出了卷煙。慶玉忙擦火柴來點。夏天義把卷煙又放下了,說:「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文成是男娃不說了,臘八來我這里哭哭啼啼幾場了,她給我說她走呀,出去打工呀!把孩子傷害成那樣,你知道不知道?我再給你說,你不合婚了也行,婚姻也不是兒戲,說離就離說合就合的,可黑娥取不得,你一口否定和黑娥沒那事,你卻要和她結婚,那又怎麼說?清風街人又該怎麼看夏家?」慶玉說:「我是和黑娥沒那事。就是有那事,我們一結婚也證明我們真有感情,外人還有啥說的?」夏天義說:「你給她應允過,要一定娶她?」慶玉不言語。夏天義說:「是她現在粘上你啦?粘上了的話,我讓你幾個兄弟去嚇唬她,熱蘿卜還粘在狗牙上抖不離了?從這一點看,她就不是個好女人?」慶玉說:「是我要娶她。」夏天義說:「真的是你許了願!」氣又堵上喉嚨,掏卷煙叼在嘴上,手抖得擦不著火柴。慶玉說:「爹,爹……」夏天義強忍著,說:「你四十多歲的人了,我原本不管你的事,可我沒死,你不要臉了,我還有臉啊!你給武林戴綠帽子了,他沒尋你魚死網破就算燒了高香,你再把人家的媳婦弄來做你屋裡人,娃呀,那武林還怎麼過?一個村子,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又不是階級敵人……」夏天義不說了,一會兒又問:「黑娥和武林能離婚?」慶玉說:「他願意不願意都得離。」夏天義說:「你放屁,你是土匪呀!我苦口婆心給你講道理,你就一點也聽不進去?!」又是一腳,把慶玉再次踢倒在地上。慶玉這回很快爬了起來,扭頭就走。夏天義吼道:「你滾!」自己卻從凳子上跌下來,窩在那裡半天不得起來。
後來的事情就熱鬧了:是夏天義再也見不得慶玉;是黑娥和武林開始鬧離婚,武林死都不離;是慶玉三天兩頭在河堤上或伏牛梁的背窪地約會黑娥。我那時全當是在看戲哩,碰著了慶玉,就高聲唱:「沒有你的天不藍,沒有你的日子煩,沒有你的夜裡失眠,沒有你的生活真難……」我用秦腔的曲調唱。慶玉拾了塊土疙瘩要擲我,我繼續唱:「什麼時候才能擁有你啊,我心愛的錢!」我說:「我說錢哩!你擲?你擲?!」慶玉笑道:「你狗日的讓錢想瘋啦!」遇見武林,我給武林出主意:「你沒好日子過,你也要讓慶玉過不上好日子!」武林說:「就是,是。婆娘再不好,畢畢,啊畢竟還有一個婆,婆娘。離,離,離了婚,我就,啊就,光碕打著炕,炕沿子了,響了。」我讓武林對黑娥殷勤些,武林果然殷勤,從田裡勞動回來,又做飯,又洗衣,掃地抹桌子,但是黑娥仍是不正眼看他,睡覺不脫褲子,還只給他個脊背。黑娥用香皂洗脖子,說這香皂是慶玉給她的,換上一雙新鞋,又說這新鞋是慶玉從縣城買的。黑娥說:「你不離婚,我就住到慶玉家不回來!」武林來尋我,問咋辦呀?我說找他慶玉,吃屎的還把屙屎的雇住啦?找他夏慶玉!武林卻要我陪他去。我陪他走到慶玉新房前的土場邊,我說你去吧。武林吸了一口氣,走到新房門口,看見慶玉坐在門檻上,武林不敢走了,繞到了屋後。那裡有新修的水尿窖,慶玉在牆里蹲坑了,武林搬了塊大石頭丟進尿窖,臟水從尿槽口沖上去,濺了慶玉一身。慶玉還沒出來,武林先跑開了。我氣得再不理了武林,武林就去找夏天義。夏天義關著院門,武林說:「天義叔,天義叔,我有話給你說呀!」夏天義在家裡不吭聲,等武林走了,就捶胸頓足,罵慶玉要遭孽。
夏天義哪能想到,自己正熱心為七里溝換魚塘的事抗爭著,慶玉卻出了丑,待到再不理了慶玉,又操心起三踅告狀的事怎麼沒個動靜?院門外的水塘里漂了一層浮萍,原本是綠色的,卻一夜間都成了鐵紅。文成和啞巴將青柿子埋在塘中的黑泥里暖了三天,刨出來了,在那裡啃著吃。給了夏天義一個,夏天義說:「柿子還沒熟哩,能暖甜?」咬了一口,柿子上卻沾著了一點紅,忙唾了幾口唾沫,發現是牙齦出血。竹青匆匆忙忙地從塘邊小路上過來,說:「爹,你吃啦?」夏天義說:「河灘地都收完啦?」竹青說:「最北頭還有幾家沒收。爹牙齦出血了?」夏天義說:「沒事。你要到後巷去,就讓栓勞他娘快把栓勞叫回來,出去打工總不能誤了收莊稼么!」竹青說:「晚上了我去他家,現在君亭通知開會哩。」夏天義說:「組長也參加……研究啥事呀?」竹青說:「不知道。」夏天義突然覺得一定是鄉政府幹預了七里溝換魚塘的事,他說:「那你快去吧。」便進了院里拿了煙葉搓煙卷,然後叼著蹴在院門口,看文成和啞巴在水塘游泳。啞巴只會狗刨式,腳手打著水花,把夏天義的煙頭都濺滅了。
兩委會的確是召開了會,研究的卻是魚塘的管理。管理條例一共有五條,又明確了在農貿市場專設一個鮮魚攤位。但是,誰來管理,意見不統一,有的說讓三踅繼續經管,有的說水庫之所以能以魚塘換七里溝,也有三踅在幾年裡不繳代管費的原因,而他管的磚場還欠村上兩萬元,還有一萬元的電費也收不回來,如果再讓他管魚塘,那等於用七里溝給三踅換了個私人魚塘。君亭見意見分歧,提出大家投票,誰的票多就讓誰干。當下提了五個候選人,投票結果是金蓮票最多,金蓮也便簽了承包合同。開完會,竹青並沒有將會上的事說知夏天義,但三踅在丁霸槽家門口當著眾多的人大罵金蓮。
我不同情三踅。但我知道金蓮承包了魚塘,就是說七里溝換魚塘板上釘釘的事了,就可憐起了夏天義。我本該立即去看望夏天義的,而很快又把這事遺忘了,因為我看見了白雪和四嬸往供銷社去。我承認我對不住夏天義,可我管不住我。我當時哇地叫了一聲,驚得站在旁邊的吃蒸饃的王嬸嚇了一跳,牙就把舌頭咬了。我說:「回來啦!」丁霸槽說:「你咋啦,?」我說:「我給你幫忙搬石頭!」丁霸槽的酒樓已蓋到第二層。我沒有從梯子上去到二樓,而是抱著腳手架的那根木桿子往上爬,我爬桿有兩下子,手腳並用,不挨肚皮,像蜘蛛一樣,刷刷刷地就爬上去了,上到桿頂還做了個「金猴探海」。我「金猴探海」是趁機往供銷社門口看,下邊的人喊:「引生,來個『倒掛金鉤』!」四嬸和白雪在供銷社門口說話,四嬸手裡拿著買來的兩袋奶粉。這奶粉一定是買給白雪喝的。但白雪的身子看不出是懷了孕,腰翹翹的。她們從供銷社往回走了,走過了丁霸槽的屋前,白雪抬了頭往正蓋的酒樓上看了一眼。我突然地嘿了一聲,雙腳倒勾在桿上,身子吊在了空中。眾人一哇聲叫好。傻樣!我哪裡是為他們表演的呢?
我在丁霸槽那兒幹了兩個鍾頭,沒吃飯,沒喝一口水,天麻麻黑了往回走,卻遠遠看見夏天義戴著石頭鏡坐在書正媳婦的飯店裡吃涼粉。夏天義一吃涼粉,肯定是他已經知道了金蓮承包魚塘的事,我現在再過去見他,就有些不好意思。我躲開了他。夏天義是吃完了一盤,又吃一盤,大清寺里白果樹上的高音喇叭就播放了秦腔。夏天義說:「這個時候播的啥秦腔?」書正媳婦說:「金蓮管著喇叭的,她高興吧。」夏天義粗聲說:「再給我來一盤!」高音喇叭上開始播起了《鑽煙洞》:
三踅從鐵匠鋪里出來,看見了夏天義,把草帽按了按,卻隨著屋檐下的台階往西走。夏天義把他叫住了。夏天義就罵三踅:「狗日的,你見了我趔呀?」三踅說:「心情不好,我誰都不想理。」夏天義把他的草帽子揭了,低聲問:「這么長時間了,你告的狀呢?」三踅說:「我就沒再告。」夏天義生了氣:「你當兒戲啦?你就是不再告了也得給我說一聲,你屁夾得緊緊的?!」三踅說:「你知道我和慶玉碔事……」夏天義哼了一下,卻覺得事情蹊蹺,問起那天出醜事的情況。三踅說:「不說了,說那事幹啥?」夏天義說:「你說說,讓我聽么。」三踅就說了武林和上善、陳亮去縣上買樹苗的過程。夏天義說:「村裡什麼時候讓武林出過差?再說買樹苗肯定是事先就聯系好了才能去的,他上善咋就又嫌樹苗價貴?就算是沒買成回來,武林是什麼角色,竟那麼多人能送他回家?」三踅一拍腦門,說:「二叔你是說他們知道了我要告狀,先下手為強,設了圈套讓我鑽?」夏天義說:「我可沒這么說。」三踅說:「肯定是設了圈套讓我鑽的!現在他們得逞了!二叔,你說說,不讓我承包有啥理由,我三踅有男女作風,她金蓮就沒有啦?這口氣我咽不下,我再告呀,咱們一定要再告!」夏天義說:「告不告那是你的事,你不要寫我的名字。」夏天義再不理了三踅,低頭吃他的涼粉。
三踅到底還告君亭了沒有,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要說的,就在當天晚上發生了一場哄搶魚的事件。清風街哄搶事件這是第二次了,三年前一輛油罐卡車在312國道上翻了,車毀得很厲害,司機的腿斷了,被卡在駕駛室里,所幸的是油罐里的油流了一地,卻沒有燃燒爆炸。清風街的人聞訊趕了去,先還有人把司機從駕駛室往出弄,更多的人竟用盆子罐子舀地上的油,舀了就拿回家去。舀油的人越來越多,以至於救司機的人也再不管了司機,也去舀油。地上的油舀完了,三踅竟然去擰開了油罐的出油閥,直接用桶去接剩餘的油。整整一卡車油就那樣被一搶而空了。這回哄搶魚是在深夜,差不多雞叫了二遍,鐵匠鋪的老張因去南溝村親戚家回來得晚,才走到西街南頭魚塘的土畔前,突然咚的一聲爆炸,他膽小,當下趴在地上。接著又是咚咚兩聲,魚塘里的水濺了他一身,才看清有三個人在水塘里炸魚。他們是把炸葯裝在酒瓶子里,再塞上雷管,點燃了丟在塘里,魚就白花花地在水面漂了一層,然後撈著往麻袋裡裝。老張先以為是三踅在撈魚,心想三踅真個不是好東西,魚塘不讓他經管了,他就要把魚撈走,可定眼一看,撈魚的並不是三踅,估摸那便是偷魚賊了。他就叫了一句:「誰個?」偷魚賊慌忙扛了兩麻袋就跑,跑得急,跌了一跤,就把一麻袋丟下了。老張便大聲喊:「有賊了!賊偷魚了!」西街的人有晚上搓麻將的,有喝酒的,聽見喊聲過來,瞧見塘邊有許多魚,水面上還漂了一層,說:「惡人有惡報,又不是咱的魚,管碕哩!」老張說:「魚塘不讓三踅管了,金蓮還沒接手哩。」眾人說:「狗日的偷的是時候!」轉身又要回去,走了幾步了,說:「誰經管只好過誰,有賊能偷,咱也撿一條。」返過身來,從塘邊撿了一條兩條提著。一個人這么撿幾條,十個八個也就各撿了幾條。後邊再來的人見別人都撿了魚,就爭開了,塘邊已經沒有,跳進塘里去撈,一時塘里響聲一片,水花亂濺,有人回家拿了籠筐,一下子就撈起了半筐。我在那個夜裡失眠著,聽到響動後也跑去搶魚,其實我壓根兒不愛吃魚,魚有刺吃著麻煩,我是一見那熱鬧場面就來勁,再是我恨三踅,也恨金蓮,恨不得把魚塘里的魚全撈凈!我跳進了塘里,將褲子脫下來,扎了褲管,把魚一條一條裝進去,然後架在脖子上。這時候有人喊三踅來了,我架著裝了魚的褲子就跑,一邊跑一邊掏著魚隔院牆往各家院子里扔。跑過了白雪她娘的院子,扔進去了三條,又扔進去了三條,我想白雪懷孕了,應該有滋補的魚湯喝,就把剩下的四條全扔了進去。但是,那天晚上三踅並沒有來,得到消息跑來的是金蓮,金蓮跑來的時候魚塘里已經沒有了魚,搶魚的人也全散了,她立在魚塘邊氣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這次哄搶起因是偷魚賊,派出所來破案,沒查出個任何頭緒。金蓮懷疑是三踅所為,但三踅矢口否認,說他那晚上在丁霸槽家搓麻將,丁霸槽可以作證。是不是三踅故意指使了別的什麼人故意偷魚?又拿不出證據。君亭讓上善調查哄搶的到底是誰,上善到西街各家去看,各家幾乎都有魚,法不治眾,事情就不了了之。君亭要求這事再不要外傳,嫌傳出去太丟清風街的人,但清風街大多數人卻不這樣看,說上次哄搶油是丟了體面,這一回有什麼呀,魚塘本來是集體的,好過了三踅又要好過金蓮,哪裡有公平,哄搶是群眾不滿么!那幾天里,西街人家家剖魚,清風街人歷來吃魚不吃魚頭和魚泡,魚頭魚泡和魚鱗甲拋的到處都是,太陽下魚鱗甲閃閃發光,而腥氣熏人,所有的綠頭蒼蠅都到了西街。
白雪的娘因為院子里突然有了十條魚,自然也高興,留下了四條,把六條提到東街給女兒吃。白雪不知道這魚的來歷,去剖,正好碰著夏天義和慶金擔土墊新拾出的那一小塊地,白雪要把三條魚送給二伯,夏天義說:「哪兒來的?」白雪說:「我娘拿來的。」夏天義說:「你娘也參與了?」白雪聽不明白,還要把魚送二伯,夏天義說:「這魚我不吃!」慶金就說了哄搶魚塘的事,白雪噢了一聲,自己臉倒紅了。慶金說:「這有啥不該吃的?!你不要,我要!」把三條魚收了。再不說魚的事。白雪見夏天義身上的褂子泛著汗印,就要夏天義脫下來她給洗洗。夏天義倒沒推辭,把褂子脫下來讓白雪洗著,自己靠了一棵樹蹭癢癢。在夏天義的記憶中,他的五個兒媳從未主動要求給他洗衣服的,眼前的白雪這樣乖順,就感慨很多,喉嚨里呃呃地打著嗝兒。白雪問二伯你是不是氣管不好,夏天義說好著哩,只是風一吹就打起了嗝,趴在河裡喝了一口水,嗝兒也就停止了。夏天義問白雪好久沒見回來是不是去過了省城,白雪說她是下鄉巡迴演出了,還沒時間去省城哩,夏天義問起夏風最近怎麼樣,是不是又寫書了,白雪說正寫一本書的,估摸明年春上就能出版,夏天義又是一番感慨,喉嚨里呃呃地打起了嗝。夏天義當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夏風還小,穿著個開襠褲,頭上梳著個蒜苗似的發辮,卻每天放學回來,就拿了炭塊在寫字,家裡的牆上,櫃上、桌上到處都是他寫的。夏天義說起了往事,白雪一邊拿棒槌捶著衣服,一邊說了一句:「是不是有道士說夏家要出個人物呢?」夏天義說:「你聽誰說的?」白雪說:「夏風說的,我估摸他是胡說的。」夏天義說:「這可是真的。那天我端著碗坐在門口吃飯著,一個道士正好路過,指著門前的榆樹說樹冠長得好,這家以後要出個人物哩!你二嬸說:是不是出個當村長的?我那時當著村長。道士說:比村長大。我還以為說的是你爹,你爹在學校教書哩,卻還不是你爹。你爹愛唱秦腔,暑假裡組織老師演《三滴血》,他扮的是縣官晉信書,可能他是在戲里當了縣官了,今生只當了幾年小學校長,校長還不如我在村裡的官大。後來夏風到了省城,那道士的話才算應驗了。」白雪就嗤嗤地笑,說:「夏風什麼官都不是呢!」夏天義說:「他可是見官大一級,你瞧他一回來,縣上的領導鄉上的領導誰不來看他?」白雪說:「二伯也這么看他?咱夏家都寵他,才使他脾氣越來越怪哩!」驀地看見棒槌沉在水裡,去撿時,卻是一條蛇,嚇得跳了起來。河裡突然出現了蛇,夏天義也愣了,他從樹下跑過來,拿樹枝逗弄蛇頭,另一隻手趁機捉住了蛇的尾巴,猛地提起,使勁在空中抖,蛇就軟得像一根面條,頭再彎不上來,被扔到亂石窩里去了。白雪受了一驚,回頭尋棒槌,棒槌卻再沒蹤影,心裡倒納悶,卻說:「我爹還演過戲呀,他要不演戲或許就真當了官的,要不夏風總瞧不起唱戲的。」夏天義說:「夏風不愛秦腔?」白雪說:「他說秦腔過時了,只能給農民演。」夏天義說:「給農民演就過時了?!胡說么,他才脫了幾天農民皮?!」慶金說:「爹!爹!」夏天義說:「不說夏風啦,他是給咱夏家和清風街長了臉的,他也沒忘他這個伯,每次回來還給我捎二斤四川卷煙哩!」白雪又是嗤嗤地笑,接著揚起頭來,因為前面的小石橋有人在大聲說話。
小石橋上,竹青遇到了西山灣的一個熟人,熱火地說:「多時都不見到你了!咱嬸子的身體還好?」那人說:「好,好。」竹青又說:「娃娃乖著哩?」那人說:「乖,乖。」竹青送著那人走過橋了,看見河灘里是夏天義和慶金、白雪,就跑下來,先問白雪你回來了,洗這么多衣服呀!又嘲笑慶金是個雞,這兒刨個窩那兒刨個窩!慶金說:「愛土地有啥笑話的,笑話的是不孝順的!你們誰給爹洗過衣服,五個媳婦不如一個白雪么!」白雪說:「我給二伯洗一回褂子算什麼呀?!」竹青說:「洗一回褂子就是給我們做了榜樣啦,我明日先動員大嫂,她給老人洗一件,我給老人就洗八件!」然後就問夏天義:「爹,是不是你告了狀啦?」夏天義眯著眼聽他們說話,突然眼睜成杏核,說:「咋啦?」竹青說:「我才開兩委會回來,七里溝換魚塘的事黃啦。」夏天義說:「好事么,早該黃啦!」竹青說:「果然是你告的!」夏天義說:「是我告的!」竹青說:「你糊塗啦爹!沒訂合同前你有意見可以告,可合同都定了,方案要實施呀,你這么一告,君亭發火,連大家也都反感了!」夏天義說:「你說我告的有沒有理?」竹青說:「犯了眾怒哪有什麼理,你當年淤地還不是沒弄成嗎?」夏天義說:「這回不是就弄成了么?」竹青說:「爹!會上有人說咱胳膊扭不過大腿,鄉政府明令不讓換那就不換了,反正現在魚塘里連魚都沒有了,可中街組長說誰告的狀那就讓誰死到七里溝去!這不是指罵你嗎?我當時要承頭回罵他,金蓮把我擋了……」夏天義說:「罵就把我罵死啦?誰不死,我的墳在那裡,死肯定就在那裡,他說的也沒錯么。」笑了笑,掏一支卷煙來吸,把另一支遞給慶金。慶金從來沒見過爹給他遞煙,一時愣住。夏天義說:「吸吧,這煙香哩!」慶金趕緊把卷煙點了吸。夏天義說:「你要修地,你跟我一塊到七里溝修去!」慶金說:「在這兒刨出個坑兒種一把是一把,跑到七里溝喂狼呀?農村么,咋比我們單位還復雜!爹你歲數大了,還英武著幹啥呀,以後你啥事都不要管,你也去和那些老婆老漢們碼花花牌,零錢我給你供上。」夏天義說:「我現在才知道你們單位為啥讓你提前就退休了!」從石頭上取了晾著的衣服,衣服還沒干,披著走了。慶金的臉像豬肝的顏色,對著白雪說:「我哪兒是單位讓提前退休的,為了光利頂班,我要求退休的呀!」
白雪洗完了衣服往回走,天上有了三道紅雲又有了三

❸ 仕途巔峰的章節目錄

第一卷、進入仕途
第1章 美女警察被摸
第2章、驚人的消息
第3章、女友分手
第4章、決心
第5章、劉大少的報復
第6章、汽車站上訪
第7章、風林縣
第8章、縣委報到
第9章、偶遇美女
第10章、劉村鄉
......
第151章、福利院的結果
第152章、副市長的謙讓
第153章、條件
第154章、董大栓走後門
第155章、全縣換屆大會
第156章、縣長召見
第157章、醉翁之意
第158章、劉風的煩惱
第159章、給縣長敬酒
第二卷、仕途成長 【訂閱VIP章節】
VIP 第160章、後台
VIP 第161章、鼓舞士氣
VIP 第162章、選舉大會
VIP 第163章、變化
VIP 第164章、自己掏腰包請客
VIP 第165章、周仁的建議
VIP 第166章、劉村選舉
VIP 第167章、女幹部
VIP 第168章、一觸即發
VIP 第169章、被圍攻
VIP 第170章、沖突
......
VIP 第371章、去找東哥
VIP 第372章、與東哥的交鋒
VIP 第373章、美女少婦的面子
VIP 第374章、東哥出手
VIP 第375章、我們生存的環境污染很嚴重
VIP 第376章、任命
VIP 第377章、全力支持
VIP 第378章、縣委書記的疑心
VIP 第379章、結為兄弟
VIP 第380章、請縣委書記吃飯
VIP 第381章、碰上了高明
第381章、碰上了高明
第383章、美女老闆的提醒
第384章、整改方案
第385章、常委會
第386章、滅掉孫忠的威風
第387章、方案通過
第388章、縣委書記的提醒
第389章、替兄弟出頭
第390章、費峰上任
第391章、資金問題
第392章、啟發
第393章、食堂特殊服務
第294章、殺雞給猴看
第395章、縣長也顫抖
第396章、決定籌備招標會
第397章、美女有約
第398章、美女的想法
第399章、高明請客
第400章、把話挑明了
第401章、高級禮物
第402章、喜得貴子
第403章、樓道里的哭聲
第404章、越權了
第405章、縣委門口的橫幅
第406章、分配信訪案件
第407章、拒絕送禮
第408章、衛生局長的強硬態度
第409章、賠償意見
第410章、美女也要競標
第411章、省委上訪
第412章、上了貼吧
第413章、氣憤不已
第414章、偶遇唐宏
第415章、美女朋友的熱情
第416章、一定要徹查
第417章、高明居然知道了
第418章、意外的結果
第419章、對官場的無奈
第420章、吃喝縣長
第421章、聽門的孫忠
第422章、轎車追尾
第423章、美女副縣長
第424章、合作愉快
第425章、吳靜的邀請
第426章、堪比車震的晃動
第427章、鄭小鳳的身份
第428章、高明的炫耀
第429章、禮金
第430章、鄭小鳳的關心
第431章、鄭小鳳的爺爺
第432章、鄭爺爺的輝煌
第433章、天下第一
第434章、千萬保證金
第435章、高明的應急措施
第436章、家的溫暖
第437章、有情有義的女人
第438章、開發商的不滿
第439章、苗曉曉出現
第440章、著急的開發商
第441章、東哥的愛情
第442章、回馬槍
第443章、東哥受傷
第444章、劫後重生
第445章、出氣
第446章、刀疤劉出現
第447章、上訪群眾
第448章、副書記張冠認錯
第449章、被警察包圍
第450章、互相信任
第451章、開發商的鎮定
第452章、工地現場
第453章、野蠻的開發商
第454章、匯報工作
第455章、直接到財政局要錢
第456章、誰動了保證金
第457章、必須把錢拿出來
第458章、高明的辦法
第459章、演雙簧
第460章、沒錢可以貸款
第461章、銀行取款
第462章、醉酒的銀行經理
第463章、冷美人的笑臉
第464章、省委書記看外孫
第465章、吸金賭場
第466章、單挑賭場
第467章、持槍的派出所長
第468章、黃馬被擊斃
第469章、開發商找上門
第470章、直接回絕
第471章、簡單的滿月酒
第472章、停車場建成
第473章、被完全架空
第474章、停車場視察
第475章、風雨來臨前的安靜
第476章、騎著電動車帶著美女上街
第477章、大規模上訪
第478章、全省推廣
第479章、騎著電動車的環保部部長
第480章、平易近人的環保部部長
第481章、提拔的消息
第482章、食堂就餐
第483章、縣長也要遵守規定
第484章、縣長想開綠燈
第485章、全面禁止機動車進城
第486章、美女副縣長的瘋狂
第487章、老婆也想要
第488章、名聲在外的風林縣
第489章、成群結隊的記者
第490章、考察團
第491章、巨大的爆炸聲
第492章、揪心的常委會
第493章、主動請纓
第494章、爆炸現場
第495章、鎮里唯一的救災人員
第496章、火線提拔
第497章、謊報事故傷亡
第498章、救人
第499章、周總請客
第500章、美女老闆的卧室
第501章、周皮的誘惑
第502章、洪嬌嬌被綁架
第503章、洪嬌嬌被綁架的原因
第504章、三手准備
第505章、周家別墅
第506章、游泳池中的女人
第507章、周皮的狡猾
第508章、安全脫險
第509章、省長親自來接
第510章、醉酒
第511章、洗澡被女人看到了
第512章、洪嬌嬌的不滿
第513章、別人請客自己買單
第514章、省委書記引咎辭職
第515章、有人歡喜有人愁
第516章、依依不捨的美女副縣長
第517章、送行之夜
第518章、群眾的自發行動
第519章、熱情如火的馮娟
第520章、瘋狂過後
第521章、市政府報道
第522章、市政府辦主任
第523章、沒有辦公室只有辦公桌
第524章、陰陽怪氣的市長
第525章、對面的美女秘書
第526章、請客吃飯
第527章、高明的囂張
第528章、美女警察的霸道
第529章、美女警察的特殊待遇
第530章、龍東的後台
第531章、意外的結果
第532章、請美女警察吃飯
第533章、歌廳熱舞
第534章、龍東找茬
第535章、月亮歌廳老闆
第536章、看熱鬧的高明
第537章、峰迴路轉
第538章、龍東逃走
第539章、神秘的來信
第540章、苗曉曉的慷慨
第541章、樓上樓下
第542章、苗總送的豪車
第543章、辦公用房改革
第544章、拒絕簽字
第545章、被感動
第546章、壞了副市長的好事
第547章、報表出了問題
第548章、造假
第549章、省委督導組要來檢查
第550章、緊急整改
第551章、劉小芳的熱情
第552章、落魄的劉風
第553章、放過劉風
第554章、辦公桌成了搶手貨
第555章、共用一張桌子
第556章、領導的第二辦公室
第557章、巧遇洪嬌嬌
第558章、不眠之夜
第559章、六樓亮燈了
第560章、嚇唬龔平
第561章、老婆回風林縣了
第562章、匯報
第563章、負責陪酒
第564章、熟女的執著
第565章、去省長家裡
第566章、價值連城的字畫
第567章、辦公室沒有搬
第568章、送禮的趙峰
第569章、張麗的墮落
第570章、
第571章、高明人財兩空
第572章、張麗的感激
第573章、張麗復學
第574章、不好說話的校長
第575章、食堂改革專題會
第576章、跟副市長的交鋒
第577章、劉小芳的春心
第578章、龍方興請客
第579章、龍方興的陷阱
第580章、酒里邊有葯
第581章、自己留著看吧
第582章、被調查
第583章、王天成的審美觀
第584章、包間里的視頻
第585章、破綻百出的結案
第586章、上邊的意思
第587章、偶遇熟人
第588章、吃驚的消息
第589章、意外發現
第590章、老婆要離婚
第591章、失落後的瘋狂
第592章、冤家路窄
第593章、被圍堵
第594章、王天成受傷
第595章、囂張的高明
第596章、不能兩地分居了
第597章、出院
第598章、久違的瘋狂
第599章、劉風的老宅
第600章、去紀檢委
第601章、多了一個心眼
第602章、被跟蹤
第603章、終於輕鬆了
第604章、神秘的市委書記
第605章、原來是你
第606章、拒絕女人
第607章、政府辦主任空缺
第608章、政府辦主任之爭
第609章、紀委來人
第610章、想動刑的劉平
第611章、洪嬌嬌求助
第612章、事情的真正原因
第613章、針鋒相對
第614章、十分鍾搞定
第615章、群眾的要求
第616章、市委政府門口的長隊
第617章、聰明反被聰明誤
第618章、正處級副局長
第619章、決定請客
第620章、高明買單
第621章、拒絕簽字
第622章、參觀新家
第623章、真假快刀劉
第624章、上任第一天
第625章、班子分工
第626章、公車改革
第627章、接風
第628章、邊吃邊工作
第629章、廖小寶表忠心
第630章、吃驚的消息
第631章、無助的廖小寶
第632章、力保廖小寶
第633章、環境執法大隊
第634章、死心塌地
第635章、老弱病殘
第635章、限期歸隊
第637章、找茬的高東
第638章、不服氣的高東
第639章、車戰
第640章、奇怪的劉玲玲
第641章、警花要嫁人了
第642章、林東復出
第643章、全市領導幹部大會
第644章、給高達送行
第645章、隱秘的酒宴
第646章、車改開始
第647章、奇怪的小商販
第649章、證據
第650章、收乾妹妹
第651章、機關幹部也上訪
第652章、囂張的龍方興
第653章、高明被抓
第654章、乘勢而上
第655章、奇怪的宋小花
第656章、環保局誰主持工作
第657章、全市機關總動員
第658章、成立機關環境執法大隊
第659章、送禮的商人
第660章、直接拒絕
第661章、省委大機關
第662章、碰壁
第663章、關系疏遠了
第664章、宋小花的理想
第665章、誤打洪嬌嬌老公
第666章、宋小花被逮捕
第667章、市委大門口執法
第668章、新的任命
第669章、糟糕的心情
第670章、送行
第671章、高家父子
第672章、高東想合作
第673章、不要錢不要物只要人
第674章、令人氣憤的橫幅
第675章、真正的原因
第676章、遲遲不到的衛生局長
第677章、意見分歧
第678章、換不了思想換人
第679章、意外的結果
第680章、我是縣委書記
第681章、長大的小藍
第682章、當年的話
第683章、食堂請客
第684章、頻繁的常委會
第685章、趙洋組織常委會
第686章、雖敗猶榮
第687章、王莊鄉考察
第688章、搗亂的黑背心
第689章、姍姍來遲的公安
第690章、政委帶隊
第691章、老院長
第692章、招待所高級賓館
第693章、熟人相遇
第694章、成不成問群眾
第695章、竊聽器
第696章、常委會不歡迎外人
第697章、堅決處理
第698章、趙三失蹤
第699章、賓館兇案
第700章、趙三被殺
第701章、市委書記到
第702章、尷尬的趙洋
第703章、億元投資
第704章、不能盲目上馬
第705章、送洪嬌嬌回萬泉市
第706章、組建考察團
第707章、家的溫暖
第708章、海防省萬州市
第709章、萬州市
第710章、跟趙小龍攤牌
第711章、廁所的電話
第712章、直接去公司
第713章、無人村
第714章、令人疑惑的招工廣告
第715章、帶著防毒面罩的工人
第716章、工人中的探子
第717章、沖出去
第718章、對峙
第719章、知恩圖報的群眾
第720章、不可相信的人
第721章、連夜回臨縣
第722章、巨大的噪音
第723章、堅決制止
第724章、趙洋連夜開會
第725章、趙洋的後招
第726章、任大海的視頻
第727章、任大海被免職
第727章、意料之中的結果
第729章、鄭小鳳帶來的消息
第730章、囂張的教育局副局長
第731章、全城都知道的秘密
第732章、李混失蹤
第733章、教育局連鍋端
第734章、趙洋的提議
第735章、教育局局長人選
第736章、李車的想法
第737章、路遇殺手
第738章、槍戰
第739章、沒有感情的殺手
第740章、郝曉東走人
第741章、高價衣服
第742章、兄弟之間的距離
第743章、路遇洪嬌嬌
第744章、縣委書記的尷尬
第745章、縣長辦公室被偷
第746章、縣長沒丟多少錢
第747章、省委學習的消息
第748章、消失的光環
第749章、趙藍的婚禮
第745章、趙藍的親生父母
第751章、去京城
第752章、豪車惡少
第753章、京城副市長秘書
第754章、牛沖的背景
第755章、賓館碰上武四少
第756章、著急的培訓
第757章、囂張的教授
第758章、無恥教授
第759章、賊喊捉賊
第760章、陸軒辭職
第761章、安排陸軒
第762章、教授的特權
第762章、偶遇鄭小鳳
第764章、門外的群架
第765章、機智的李光
第766章、我們的責任
第767章、膽小怕事的教授
第768章、成了紅人
第769章、結束培訓
第770章、去鄭小鳳家吃飯
第771章、媒人
第772章、鄭老爺子病危
第773章、鄭老爺子的話
第774章、段成才的疑惑
第775章、吳天雄請客
第776章、告訴你也無妨
第777章、出虎穴
第778章、以身作則
第779章、趙洋的計劃破產
第780章、踏實幹事
第781章、停車場的混混
第782章、停車場抓人
第783章、趙洋請客
第784章、趙洋丟東西了
第785章、特殊的香味
第786章、神秘電話
第787章、最有利的證據
第788章、趙洋外逃
第789章、可憐的田小玲
第790章、開發商上訪
第791章、省紀委來人
第792章、臨縣官場地震
第793章、被免職
第794章、任職省紀委
第795章、二人小組
第796章、國外追逃
第797章、外國賓館
第798章、外國警方
第799章、超級富豪
第800章、最熱鬧的地方
第801章、高明居然還活著
第802章、沒有權利抓人
第803章、救命的直升機
第805章、久違的親情
第805章、這樣都死不了
第806章、沒有秘密
第807章、環保局局長
第808章、拍馬屁的龍方興
第809章、上任
第810章、財力緊張
第811章、電話打不通
第812章、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第813章、劉平的過分要求
第814章、副市長請客
第815章、副市長求情
第816章、晚上查崗的市委書記
第817章、食堂就餐
第818章、走到邊緣的婚姻
第819章、污染工程
第820章、地方保護
第821章、都是正處幹部誰管誰
第822章、市委書記亮相
第823章、污染企業被拆除
第824章、廖小寶的證據
第825章、省紀委來人了
第826章、娘倆住哪
第827章、一家三口吃飯
第828章、巨額欠賬
第829章、誰吃的誰買單
第830章、真正的大單子
第831章、機關幹部大會
第832章、絕不手軟
第833章、下班去看房子
第834章、城建局長

❹ 我初戀女友,犯了原則問題…給我👲帽子……她跟我說了好話,也做出來了…快一年了【我要原諒她嗎】

沒有想到,十年後的今天我會和她相遇,重聚的那種喜歡和激動,按耐不住騷動的心;曾經的心跳能走回來嗎?原來我們都在想念對方,只是緣分沒有深到讓我們一直在一起,可以再次相遇,我已經好感激了,數十年後再次感受當年那顆赤熱的心,是上帝補償給我們的禮物。忍不住想問看這篇文章的你:如果十年後你再次相遇當年那個難忘的他/她你會怎麼?下面是我的真實故事,只想寫出來,紀念當年令我最心動的她。

我感激芬,不知道是她什麼總是感動著我,是那句「祝我好運人生」嗎?還是其他?總之十年來對她念念不忘。實習的日子終究是有限的,由於有了芬也是短暫地,很快結束了,很快與同學們又再次相聚了。不過,很快,我們又真正的意義上分別了,因為畢業,相約十年後再相聚。

十年過去了,也很快,在生活的壓力下悄然的度過。我兌現了當初的承諾,組織了同學聚會,見了曾經的女友,也見到了芬。她們還都是那樣的熟悉,女友卻在熟悉間多了陌生感,而芬卻顯得那樣親切,我明白這是長時間想她的緣故。活動自由交流時間,我並沒有相約前女友,而是偷偷約了芬,誰都不知道我倆會有一腿,誰都不能相信我會同她在一起,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傳奇。我們開了房間,還想同當初十天那樣找感覺,我們的身體發生了變化,變老了,不在青春,但那一顆火熱激情不減當年,陶醉,唯有陶醉。也許,這就是十年的等待與期盼,也許這就是十年間從未聯系的饋贈。

再別時,她告訴我,我們當年曾有過孩子。我再次抱緊了她……

最初的相遇是緣分,再次相遇是勇氣,如果你曾經深深愛過的他/她忽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有勇氣再一次感受當年的心跳嗎?

❺ 求丁玲《在醫院中》全文

《在醫院中》全文:

十二月里的末尾,下過了第一場雪,小河大河都結了冰,風從收獲了的山崗上吹來,刮著攔牲口的篷頂上的葦桿,嗚嗚的叫著,又邁步到溝底下去了。

草叢里藏著的野雉,便刷刷的整著翅子,更鑽進那些石縫或是土窟洞里去。白天的陽光,照射在那些冰凍了的牛馬糞堆上,蒸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幾個無力的蒼蠅在那裡打旋,可是黃昏很快的就罩下來了,蒼茫的,涼幽幽的從遠遠的山崗上,從剛剛可以看見的天際邊,無聲的,四面八方的靠近來,鳥鵲都打著寒戰,狗也夾緊了尾巴。人們便都回到他們的家:那唯一的藏身的窯洞里去了。

那天,正是這時候,一個穿灰色棉軍服的年輕女子,跟在一個披一件羊皮大衣的漢子後面,從溝底下的路上走來。這女子的身段很伶巧,又穿著男子的衣服,簡直就象一個末成年的孩子似的,她在有意的做出一副高興的神氣,睜著兩顆圓的黑的小眼,欣喜的探照荒涼的四周。

「我是沒有什麼工作經驗的,將來麻煩你的時候一定很多,總請你幫忙才好啦,李科長!你是老革命,鄂豫皖來的吧?」 她現在很慣於用這種聲調了,她以為不管到什麼機關去,總得先同這些事務工作人員弄好。

在學校的時候,每逢到廚房打水,到收發科取信,上燈油,拿炭,就總是拿出這末一副討好的聲音,可是倒並不顯得卑屈,只見其輕松的。 走在前邊的李管理科長,有著一般的管理科長不急不徐的風度,儼然將軍似的披著一件老羊皮大衣。

他們在有的時候顯得很笨:有時卻很聰明。他們會使用軍隊里最粗野的罵人術語,當勤務員犯了錯誤的時候;他們也會很微妙的送一點雞,雞蛋,南瓜子給秘書長,或者主任。這並不要緊,因為只由於他的群眾工作好,不會有其它什麼嫌疑的。

他們從那邊山腰又轉到這邊山腰,在溝里邊一望,曾閃過白衣的人影,於是那年輕女子便大大的噓了一口氣,象特意要安慰自己說:「多麼幽靜的養病的所在啊!」

她不敢把太愉快的理想安置得太多,卻也不敢把生活想得太壞,失望和頹喪都是她所怕的,所以不管遇著怎樣的環境,她都好好的替它做一個寬容的恰當的解釋。僅僅在這一下午,她就總是這末一副恍恍惚惚,卻又裝得很定心的樣子。

跟在管理科長的後邊,走進一個院子,而且走進一個窯洞。這就是她要住下來的。這簡直與她的希望相反,這間窯決不會很小,決不會有充足的陽光,一定還很潮濕。

當她一置身在空闊的窖中時,便感覺得在身體的四周,有一種怕人的冷氣襲來,薄弱的,黃昏的陽光照在那黑的土牆上,浮著一層凄慘的寂寞的光,人就象處在一個幽暗的,卻是半透明的那末一個世界,與現世脫離了似的。她看見她小皮箱和鋪蓋卷已經孤零零的放在那冷地上。

這李科長是一個好心的管理科長,他在動手替她把那四根柴柱支著的鋪整理起來了。 「你的被這樣的薄!」他抖著那薄餅似的被子時不禁忍不住的叫起來。隊伍里像這樣薄的被子也不多見的。 她回顧了這大窯,心也不覺的有些忐忑,但她是不願向人要東西的。

她說:「我不大怕冷。」 在她的鋪的對面,已經有一個鋪得很好的鋪,他告訴她那是住著一個姓張的醫生的老婆,是一個看護。於是她的安靜的,清潔的,有條理的獨居的生活的夢想又破滅了。但她卻勉強的安慰自己;「住在這樣大的一間窯里,是應該有個伴的。」

那位管理利長不知怎樣一搞,床卻碎在地下了。他便匆匆的走了,大約是找斧子去的吧。 這年輕女子便蹲在地上將這解體的床鋪診治起來,她找尋著可以使用的工具,她看見靠窗戶放有一張舊的白木桌。假如不靠著什麼那桌子是站不住的,桌子旁邊隨便的躺著兩張凳子。

這新辦不久的醫院里的傢具,也似乎是從四方搜羅來的殘廢者啊! 用什麼方法可以打發走這目前的無聊的時光呢,那管理科長又沒有來?她只好踱到院子里去。院子里的一個糞堆和一個草堆連接起來了,簡直沒有插足的地方。

兩個女人跪在草堆里,渾身都是草屑,一個掌著鍘刀,一個把著草束,專心的鍘著,而且播弄那些切碎了的草。 她站在她們旁邊,看了一會,和氣地問道:「老鄉!吃過了沒有?」 「沒坐啦!」於是她們停住了手的動作。

好奇的,獃獃的來打量她,並且有一個女人就說了:「呵!又是來養娃娃的呵!」她一頭剪短了的頭發亂蓬得象個孵蛋的母雞尾巴。而從那頭雜亂得象茅草的發中,露出一塊破布片似的蒼白的臉,和兩個大而無神的眼睛,有著魚的表情。 「不,我不是來養娃娃的。是來接娃娃的。」

在沒有結過婚的女子一聽到什麼養娃娃的話,如同吃了一個蒼蠅似的心裡湧起了欲吐的嫌厭。 在朝東那面的三個窯里,已經透出微弱的淡黃色的燈光。有初生嬰兒的啼哭。這是她曾熟悉過的一種多麼挾著溫柔和安慰的小小生命的呼喚呵。

這呱呱的聲音帶了無限的新鮮來到她胸懷,她不禁微微開了嘴,舒展了眉頭,向那有著燈光的屋子裡,投去一縷甜適的愛撫:「明天,明天我要開始了!」 再繞到外邊時,暮色更低的壓下來了。溝底下的樹叢只成了模糊的一片。

遠遠的半山中,穿著一條灰色的帶子,晚霞在那裡飄盪。雖說沒有多大的風。空氣卻刺骨的寒冷。她只好又走回來,她驚奇的跑回已經有了燈光的自己的住處。管理科長什麼時候走回來的呢。她的鋪也許弄妥當了。她到屋裡時,卻只見一個穿黑衣的女同志端坐在那已有的鋪上,就著一盞麻油燈整理著一雙鞋面,那麻油燈放在兩張重疊起來的凳上。

「你是新來的醫生,陸萍么?」當她問她的時候,就象一個天天見慣了的人似的那末坦直和自然,隨便的投來了一瞥,又去弄她的鞋面去了。還繼續的哼著一個不知名的小調。 她一點也沒有注意從這新來的陸萍那裡是送來了如何的高興。

她只用平淡的節省的字眼在回答她。她好象一個老旅行者,在她的床的對面,多睡一個人或少睡一個人或更換一個人都是一樣,沒有什麼可以引起波動的,她把鞋面翻看了一目之後,便把鋪攤開了。卻又不睡,只坐在被子里,靠著牆,從新又唱著一個陝北小調。

陸萍又去把那幾根柴柱拿來敲敲打打,怎末也安置不好,她只好把鋪開在地上,決心熬過這一夜。她又坐在被子里,無所謂的把那個張醫生的老婆打量起來了。

她不是很美麗嗎,她有一個端正的頭型,黑的發不多也不少,五官都很均正,脖項和肩胛也很適襯:也許正是宜於移在畫布上去的線條,可是她彷彿沒有感情,既不溫柔,也不凶暴,既不顯得聰明,又不見得愚蠢,她答應她一些話語,也述說過,也反問過她,可是你是無法窺測出她是喜悅呢,還是厭憎。

忽然那看護象被什麼針刺了似的,陡的從被子里跳出來了,一直沖了出去。陸萍聽見她推開了間壁的老百姓的門,一邊說著些什麼,帶著高興的走了進去,那曾因她跑走時鼓起一陣大風的被子,有大半拖在地上。

現在又只剩陸萍一個人。被子老裹不嚴,燈因為沒有油只剩一點點凄慘的光。老鼠出來了,先是在對面床底下,後來竟跳到她的被子上來了。她蜷卧在被子里,也不敢脫衣裳,寒冷不容易使人睡著。她不能不想到許多事,僅僅這一下午所碰到的也就夠她去消磨這深夜的時候了。

她竭力安慰自己,鼓勵自己,罵自己,又替自己建築著新的希望的樓閣,努力使自己在這樓閣中睡去,可是窯對面牛棚里的牛,不斷的嚼著草根,還常常用蹄子踢著什麼。她再張開眼時,房子里已經漆黑,燈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熄滅,老鼠便更勇敢的邁過她的頭。

很久之後,才聽到間壁的窯門又開了。醫生的老婆便風雲叱吒的一路走回來,門大聲的響著,碰倒了一張凳子,又踩住了自己的被子,於是她大聲的罵「狗禽的,操他奶奶的管理員,給這末一滴兒油,一點便黑了,真他媽拉格厭!」

她連串的熟悉的罵那些極其粗魯的話,她從那些大兵們學的很好,不過即使她這末罵著的時候,也並看不出她有多大的憎恨,或是顯得猥褻。 陸萍這時一聲也不響,她從嘴唇的動彈中,辨別出她適才一定吃過什麼很滿意的東西了。

那看護摸上床之後,頭一著枕,便響起很勻稱的鼾聲。 二 陸萍是上海一個產科學校畢業的學生,是依照她父親的理想,才進去了兩年,她自己就感到她是不適宜於做一個產科醫生。她對於文學書籍更感到興趣:她有時甚至討厭一切醫生,但仍整整住了4年。

八一三的炮火把她投進了戰爭,她到傷兵醫院去服務,耐心的為他們洗換,替他們寫信給家裡,常常為了一點點的須索奔走。她象一個母親一個情人似的看護著他們。他們也把她當著一個母親一個情人似的依靠著。他們傷好了,她為他們愉快。

可是他們走了,有的向她說了聲再會,也有來一封道謝的信,可是也就不會再有消息。她便悄悄的拿回那寂寞的感情,再投擲到新來的傷兵身上。這樣的流浪生活,幾乎消磨了一整年,她受了很多的苦,輾轉的跑到了延安,才做了抗大的學生。

她自己感覺到在內在的什麼地方有些改變,她用心的啃著從未接觸過的一些書籍,學著在很多人面前發言。她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將來,一定是以一個活躍的政治工作者的面目出現。她很年輕,才20歲,自恃著聰明,她滿意這生活,和這生活的道路。

她不會浪費她的時間,和沒有報酬的感情。在抗大又住了一年,她成了一個共產黨員。而這時政治處的主任找她談話了,為了黨的需要,她必須脫離學習到離延安40里地的一個剛開辦的醫院去工作。而且醫務工作應該成為她終身對黨的貢獻的事業。

她聲辯過,說她的性格不合,她可以從事更重要的或更不重要的。甚至她流淚了。但這些理由不能夠動搖那主任的決心,就是不能推翻決議。除了服從沒有旁的辦法。支部書記也來找她談話,小組長成天盯著她談。

她討厭那一套。那些理由她全懂,事實是要她割斷這一年來她所憧憬的光明前途,又重復回到舊有的生活,她很明白,她決不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醫生,她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產婆,或者有沒有都沒有什麼關系。她是一個富於幻想的人,而且有能耐去打開她生活的局面。

可是「黨」,「黨的需要」的鐵箍套在頭上,她能違抗黨的命令么?能不顧這鐵箍么,這由她自己套上來的?她只有去,但她卻說好只去做一年。

而且打掃了心情,用愉快的調子去迎接該到來的生活,伊里基不說過嗎?「不愉快只是生活的恥辱」。於是她到醫院來了。 院長是一個四川人,種田的出身,後來參加了革命,在軍隊里工作得很久。他對醫務完全是外行。

他以一種對女同志並不須要尊敬和客氣的態度接見陸萍,象看一張買草料的收據那樣懶洋洋的神氣讀了她的介紹信,又釘著她瞪了一眼:「唔,很好!留在這里吧。」

但他是很忙的,他不能同她多談。對面屋子裡住得有指導員,她可以去找他。於是他不再望她了,端坐在那裡,也並不動手作別事。 指導員黃守榮同志,一副八路軍里青年隊隊長的神氣。很謹慎,卻又很愛說話,衣服穿得很整齊。

表觀一股很樸直很幼稚的熱情。有點羞澀,卻又企圖裝得大方。 他告訴她這里的困難,第一,沒有錢,第二,剛搬來,群眾工作還不好,動員難,第三,醫生太少,而且幾個負責些的都是外邊剛來的,不好對付。 把過去歷史,做過連指導員的事也同她說了。

他是多麼想到連上去呵。 從指導員房裡出來之後,在一個下午還遇了幾個有關系的同事。那化驗室的林莎,在用一種怎樣敵意的眼睛來望她。林莎有一對細的彎的長眼,笑起來的時候眯成一條半圓形的線,兩角往下垂,眼皮微微腫起,露出細細的引逗人的光輝。

好似在等著什麼愛撫,好似在問人:「你看,我還不夠漂亮么?」可是她對著剛來的陸萍,眼睛只顯出一種不屑的神氣:「哼!什麼地方來的這產婆,看那寒酸樣子!」她的臉有很多的變化,有時象一朵微笑的花,有時象深夜的寒星。她的步法非常停當。

用很慢的調子說話,這種沉重又顯得柔媚,又顯得傲慢。 陸萍只憨憨的對她笑,心裡想;「我會怕你什麼呢,你敢用什麼來向我驕傲?我會讓你認識我。」她既然有了這樣的信心,她就要做到。 又碰到一個在抗大的同學,張芳子,她在這里做文化教員。

這個常常喜歡在人面前唱唱歌的人,本來就未引起過她的好感的。這是一個最會糊糊塗塗的懶惰的打發去每一個日子的人。她有著很溫柔的性格,不管伸來怎樣的臂膀,她都不忍心拒絕的,可是她卻很少朋友,這並不會由於她有什麼孤僻的性格,只不過因為她象一個沒有骨頭的人。

爛棉花似的沒有彈性,不能把別人的興趣絆住。陸萍在剛看見她時,還湧起一陣歡喜,可是再看看她那庸俗的平板的臉孔時,心就象沉在海底下似的那末平穩,那末涼。

她又去拜訪了產科主任王梭華醫生,她有一位渾身都是教會女人氣味的太太——她是小兒科醫生。她總用著白種人看有色人種的眼光來看一切,象一個受懲的仙子下臨凡世,又顯得慈悲,又顯得委屈。

只有她丈夫給了陸萍最好的印象,這是一個有紳士風的中年男子,面孔紅潤,聲音響亮,時時保持住一種事務上的心滿意足,雖說她看的出他只不過是一種資產階級所慣有的虛偽的應付:然而卻有精神,對工作熱情,她並不喜歡這種人,也不需要這種人做朋友,可是在工作上她是樂意和這人合作的。

她不敢在那裡坐的很久,那位冷冷的坐在側邊的夫人總使她害怕,即使在她和氣和做得很明朗的氣氛之下,她也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不管這種種的現象,曾給與她多少不安和傍徨,然而在睡過了一夜之後,她都把它象衫袖上的塵土抖掉了。

她理性的批判了那一切。她又非常有原氣的跳了起來,她自己覺得她有太多的精力,她能擔當一切。她說,讓新的生活好好的開始吧。每天把早飯一吃過,只要沒有特別的事故,她可以不等主任醫生,就輪流到五間產科病室去察看。

這兒大半是陝北婦女,她們都很歡迎她,每個人都用擔心的,謹慎的眼睛來望她,親熱的喊著她的名字,瑣碎的提出許多關於病症的問題,有時還在她面前發著小小的脾氣,女人的愛嬌。每個人的希望都寄託在她的身上。

像這樣的情形在剛開始,也許可以給人一些興奮和安慰,可是日子長了,天天是這樣,而且她們並不聽她的話。她們好象很怕生病,卻不愛干凈,常常使用沒有消毒過的紙,不讓看護洗濯,生產還不到三天就悄悄爬起來自己去上廁所,甚至她們還很頑固。

實際她們都是做了母親的人,卻要別人把她們當著小孩子看待,每天重復著那些叮嚀的話,有時也得假裝生氣,但結果房子里仍舊很臟,做勤務工作的看護沒有受過教育,什麼東西都塞在屋角里。洗衣員幾天不來,院子里四處都看得見有用過的棉花和紗布,養育著幾個不死的蒼蠅。

她沒辦法,只好帶上口罩,用毛巾纏著頭,拿一把大掃帚去掃院子。一些病員,老百姓,連看護在內都圍著看她。不一會,她們又把院子弄成原來的樣子了。

誰也不會感覺的有什麼抱歉。 除了這位張醫生的老婆之外,還有一位不知是哪個機關的總務處長的老婆也在這里。她們都是產科室的看護,她們一共學了三個月看護知識,可以認幾十個字,記得十幾個中國葯名。

她們對看護工作既沒有興趣,也沒有認識。可是她們不能不工作。新的恐惶在壓迫著。從外面來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學生,離婚的案件經常被提出。自然這裡面也不缺少真正的覺悟,願意刻苦一點,向著獨立做人的方向走。

一到下午,她就要變得愉快些,這是說當沒有產婦臨產而比較空閑的時候。她去參加一些會議,提出她在頭天夜晚草擬的一些意見書。她有足夠的熱情,和很少的世故。她陳述著,辯論著,傾吐著她成天所見到的一些不合理的事,她不懂得觀察別人的顏色,把很多人不敢講的,不願講的都講出來了。

她得到過一些擁護,常常有些醫生,有些看護來看她,找她談話,尤其是病員,病員們也聽說了她常常為了他們的生活管理,和醫療的改善與很多人沖突,他們都很同情她,但她已經成為醫院里小小的怪人,被大多數人用異樣的眼睛在看著是不成問題了的。

其實她的意見已被大家承認是很好的,也決不是完全行不通,不過太新奇了;對於已成為慣例的生活中就太顯的不平凡。但做為反對她的主要理由便是沒有人力和物力。 而她呢,她不管,只要有人一走進產利室,她便會指點著:「你看,傢具是這樣的壞。

這根唯一的注射針已經彎了。而醫生和院長都說要學著使用彎針,橡皮手套破了不講它,不容易補,可是多用兩三斤炭是不可以的。這房子這樣冷,如何適合於產婦和落生嬰兒……」她帶著人去巡視病房,好讓人知道沒有受過教育的看護是不行的。

她形容這些病員的生活,簡直是受罪。她替她們要清潔的被襖,暖和的住室,滋補的營養,有次序的生活。她替他們要圖畫、書報,耍有不拘形式的座談會,和小型的娛樂晚會……… 聽的人都很有興趣的聽她講述,然而除了笑一笑以外再沒什麼有用處的東西。

然而也決不是毫無支持,她有了兩個朋友。她和黎涯是在很融洽的第一次的接談中便結下了堅固的友誼。這位在外科室做助手的同屬於南方的姑娘,顯得比她結實、單純、老練。她們兩人談過去,現在,將來,尤其是將來。她們織著同樣的美麗的幻想。

她們評鑒著在醫院的一切人。她們奇怪為什麼有那末多的想法都會一樣,她們也不去思索,便又談下去了。 除了黎涯之外,還有一位常常寫點短篇小說或短劇的外科醫生鄭鵬。他在手術室里是位最沉默的醫生。

他不準誰多動一動。有著一副令人可怕的嚴肅面孔,他吝嗇到連兩三個宇一句的話也不說,總是用手代替說話。可是談起閑天來便漫無止境了,而且是很長於描繪的。

每當她在工作的疲勞之後,或者當感覺到在某些事上,在某些環境里受著一些無名的壓迫的時候,總不免有些說不出的抑鬱,可是只要這兩位朋友一來,她可以任情的在他們面前抒發,她可以稍稍把話說的尖刻一點,過分一點,她不會擔心他們不了解她,歪曲她,指摘她,悄悄去告發她。

她的煩惱便消失了,而且他們計劃著,想著如何把環境弄好,把工作做的更實際些。兩個朋友都說了她:說她太熱情,說熱情沒有通過理智便沒有價值。 她們也談醫院里發生的一些小新聞,譬如林莎到底會愛誰呢?是院長,還是外科主任,還是另外的什麼人。

她們都討厭醫院里關於這新聞太多或太壞的傳說,簡直有故意破壞院長威信的嫌疑,她們常常為院長和林莎辯護,然而在心府里,三個人同樣討厭著那善於周旋的女人,而對院長也毫不能引起尊敬。尤其在陸萍,幾乎對林莎有著不可解釋的提防。

醫院里還傳播著指導員老婆打了張芳子耳光的事。老婆到衛生部去告狀,所以張芳子便被調到兵站上的醫務所去了。而且大家猜測著她在那裡也住不長。她會重復著這些事件。

醫院里大家都很忙,成天嚷著技術上的學習,常常開會,可是為什麼大家又很閑呢,互相傳播著誰又和誰在談戀愛了,誰是黨員,誰不是,為什麼不是呢,有問題,那就有嫌疑!

現在也有人在說陸萍的閑話了,已經不是關於那些建議的事,她對於醫院的制度,設施,談得很多,起先還有人說她放大炮,說她熱心,說她愛出風頭,慢慢也成了老生常談,不人為人所注意。縱使她的話還有反響,也不能成為不可饒赦,不足以引起誹謗。

可是現在為了什麼呢,她竟常常被別人在背後指點著,甚至躺在床上的病人,也聽到一些風聲,暗暗的用研究的眼光來望她。 但敏感的陸萍卻一點也沒有得到暗示,她仍在興致很濃厚的去照顧著那些產婦,那些嬰兒,為著她們一點點的須索,去同管理員,總務處,秘書長,甚至院長去爭執。在寒風里,束緊了一件短棉衣,從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臉都凍腫了。

腳後跟常常裂口。她從沒有埋怨過。尤其是夜晚。有大半數的夜晚她得不到整晚的睡眠,有時老早就有一個產婦等著在夜晚生,有時半夜被人叫醒,那兩位看護的膽子很小,黑夜裡不敢一人走路,她只好就在那可以凍死人的深夜裡到廚房去打水。

接產室雖然燒了一盆炭火,而套在橡皮手套的手,常常冰得發僵,她心裡又急,又不敢露出來,只要不是難產,她就一個人做了,因為主任醫生住得很遠,她不願意在這樣的寒夜裡去驚醒他。 她不特是對她本身的工作,仍然抱著服務的熱忱,而且她很願意得到更多的經驗在其它的技術上,所以她只要逢到鄭鵬施行手術的時候,恰巧她又沒有工作,她便一定去見習。

她以為外科在戰爭時期是最需要的了。假如她萬不得已一定要做醫務工作的時候,做一個外科醫生比做產婆好得多,那末她可以到前方去,到槍林彈雨里奔波忙碌,她總是愛飛。總不滿於現狀。最近聽說鄭鵬有個大開刀,她正准備著如何可以使自己不失去這一個機會。

記掛著頭天晚上黎涯送來的消息,等不到天亮就醒了。也因為五更天特別冷,被子薄,常常會冷醒的。一醒就不能再睡著。窗戶紙透過一層薄光,把窯洞里的物件都照得很清楚。她用羨慕的眼光去看對面床上的張醫生的老婆。

她總象一個在白天玩的太疲倦了的孩子似的那末整夜噴著平勻的呼吸,她也同她一樣有著最年輕的年齡,她工作得相當累,可是只有一覺好睡,她記得從前睡也會醒,卻醒的迷迷糊糊,翻過身,擋不著瞌睡的一下就又睡著了。

然而睡不著,也很好,她便凝視著淡白的窗紙而去想起許多事,許多毫不重要的事,平日投有時間想這些,而想起這些事的時候,卻是一種如何的享受啊!她想著南方的長著綠草的原野,想著那些溪流,村落,各種不知名的大樹。

想著家裡的庭院,想著母親和弟弟妹妹,家裡屋頂上的炊煙還有么?屋還有么?人到何處去了?想著幼小時的伴侶,那些年輕人跑出來沒有呢?聽說有些人是到了游擊隊……她夢想到有一天她到那地方,她呼吸著那帶著野花,草木氣息的空氣,她被故鄉的老人們擁抱著,她總希望還能看見母親。

她離家快三年了,她剛強了許多,但在什麼秘密的地方,卻仍需要母親的愛撫啊!…… 窗戶外無聲的飄著雪片,把昨天掃開的路又蓋上了。催明的雄雞,遠近的啼著,一陣陣的號音的練習,隱隱約約傳來。

於是她使又想著一個問題:「手術室不裝煤爐如何成呢?」她煩惱著院長了,他只懂得要艱苦艱苦,卻不懂醫治護理工作的必需有的最低的條件。她又恨外科主任,為什麼她不固執著一定要裝煤爐,而且鄭鵬也應該說話,這是他們的責任,一次兩次要不到,再要下呀!她覺得非常的不安寧,於是她爬了起來,她輕輕的生火,點燃燈,寫著懇求的信去給院長。

她給黎涯也寫了一個條子,叫她去做鼓動工作,而她上午是不能離開產科病室的。她把這一切做完後,天便大亮了,她得緊張起來,她希望今天下午不會有臨產的婦人,她帶著歡喜的希企要去看開刀啊! 黎涯沒有來,也沒有回信。

她忙著准備下午手術室里所需要的一切。假如臨時缺少了一件東西,而影響到病人生命時,則這責任應該由她一個人負擔。所以她得整理全個屋子,把一切都消毒過,都依次序的放著,以便動用時的方便。

她又分配了兩個看護的工作,叮嚀著她們應該注意的地方,她是一點也不敢懈怠的。 鄭鵬也來檢查了一次。 「陸萍的信你看看好么?」黎涯把早晨收到的紙條給他。「我想無論如何在今天是不可能。也來不及。

她要求再去學習白事被准許了。她離開醫院的時候,還沒有開始化冰,然而風刮在壓上已不刺人。她真真地用迎接春天的心情離開這里。

雖說黎涯幣鄭鵬都使她留戀,她卻只把那個沒有雙腳的人的談話轉贈給他們新的生活雖要開始,然而還有新的荊棘。人是要經過千錘芒煉而不消溶才能真真有用。人是在艱苦中成長。

(5)動員老婆找領導小說擴展閱讀:

丁玲的《在醫院中》,陸萍的遭遇表徵著作為新政權雛形與象徵的解放區,法律、條文上的性別平等並未深入社會機制和婦女的思想意識與日常生活,女性整體上依然處於精神匱乏、價值缺失和無法獲得類的存在的生存狀態。

陸萍的悲劇揭示了將女性解放等同或捆綁於民族國家解放的狹隘和困境,將民族國家解放後婦女解放之路將走向何處的問題揭示了出來。

啟示新的歷史背景下,女性解放應在主體精神和社會文化價值的維度確立女性的主體存在,發展女性獨立的個性和豐富的人性,實現女性自由、自覺的類本質。而反觀現實,這也正是文本對當下女性解放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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