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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二十年後》(歐亨利)全文
全文:
紐約的一條大街上,一位值勤的警察正沿街走著。一陣冷颼颼的風向他迎面吹來。已近夜間10點,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了。
在一家小店鋪的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男子。他的嘴裡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雪茄煙。警察放慢了腳步,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向那個男子走了過去。
「這兒沒有出什麼事,警官先生。」看見警察向自己走來,那個男子很快地說,「我只是在這兒等一位朋友罷了。這是20年前定下的一個約會。你聽了覺得稀奇,是嗎?好吧,如果有興致聽的話,我來給你講講。大約20年前,這兒,這個店鋪現在所佔的地方,原來是一家餐館……」
「那餐館5年前就被拆除了。」警察接上去說。
男子劃了根火柴,點燃了叼在嘴上的雪茄。借著火柴的亮光,警察發現這個男子臉色蒼白,右眼角附近有一塊小小的白色的傷疤。
「20年前的今天晚上,」男子繼續說,「我和吉米·維爾斯在這兒的餐館共進晚餐。哦,吉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倆都是在紐約這個城市裡長大的。從孩提時候起,我們就親密無間,情同手足。
當時,我正准備第二天早上就動身到西部去謀生。那天夜晚臨分手的時候,我們倆約定:20年後的同一日期、同一時間,我們倆將來到這里再次相會。」
「這聽起來倒挺有意思的。」警察說,「你們分手以後,你就沒有收到過你那位朋友的信嗎?」
「哦,收到過他的信。有一段時間我們曾相互通信。」那男子 說,「可是一兩年之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系。你知道,西部是個很大的地方。而我呢,又總是不斷地東奔西跑。可我相信,吉米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來這兒和我相會的。他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啦。」
說完,男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巧玲球的金錶。表上的寶石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九點五十七分了。」
他說,「我們上一次是十點整在這兒的餐館分手的。」
「你在西部混得不錯吧?」警察問道。
「當然羅!吉米的光景要是能趕上我的一半就好了。啊,實在不容易啊!這些年來,我一直不得不東奔西跑……」
又是一陣冷贈颼的風穿街而過。接著,一片沉寂。他們倆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警察准備離開這里。
「我得走了,」他對那個男子說,「我希望你的朋友很快就會到來。假如他不準時趕來,你會離開這兒嗎?」
「不會的。我起碼要再等他半個小時。如果吉米他還活在人間,他到時候一定會來到這兒的。就說這些吧,再見,警官先生。」
「再見,先生。」警察一邊說著,一邊沿街走去,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空盪盪的。
出處:出自美國作家歐·亨利的《二十年後》。
(1)短篇小說全文閱讀擴展閱讀:
創作背景:
1862年,美國林肯總統在《宅地法》中規定,任何公民只需交15美元的證件費,便可在美國西部得到一塊相當於160英畝的土地;在這塊土地上連續耕作五年以上就可成為這塊土地的主人,這一措施民主地解決了獨立戰爭期間的土地問題,同時激發了美國人勤勞創業、發財的熱情。
這時的人們純朴、勤勞、勇敢,充滿活力和生氣,他們彼此重義氣、講交情,盡管他們在對付滿腔怒火的印第安人時也干盡了野蠻的掠奪、殺戮等強盜行徑,正如在西部文學作品中所看到的那樣。
但也許是遠離城市,西部資產階級內部尚未染上唯利是圖、爾虞我詐的惡習,或者說為對付險惡的自然環境他們尚未顧及內部的傾軋和吞並。
19世紀末20世紀初期的美國,處於資本主義飛速發展階段,出現了資本集中和無產階級的貧困化,同時,中小資產階級的破產及失業大軍的不斷擴大,使美國社會的階級矛盾不斷尖銳化和表面化。
美國南北戰爭以前的文學,由於受資本主義的民主、自由理想所鼓舞,作家們多用浪漫主義手法進行創作;戰後的文學,由於生活理想的破滅,作家們多以現實主義手法來表現生活。歐·亨利就是這些理想破滅了的作家中的一個,其人生之路崎嶇、艱苦而又不幸。
歐·亨利當過牧童、葯劑師、辦事員、制圖員、出納員等。歐·亨利長期生活在下層,形形色色的社會現象使他對這些矛盾心感身受。在他優秀的作品中,對資本主義腐朽的制度、猙獰的法律、虛偽的道德、庸俗的生活等各個方面的丑惡現象,都做了一定程度的揭露、諷刺和批判。
『貳』 魯迅寫的小說,故鄉(全文)
魯迅短篇小說《故鄉》原文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 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這祭祀,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長年;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的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⑸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蝟,猹。月亮地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裡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母親說著,便向房外看,「這些人又來了。說是買木器,順手也就隨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親站起身,出去了。門外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我便招宏兒走近面前,和他閑話:問他可會寫字,可願意出門。
「我們坐火車去么?」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么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我愕然了。
「不認識了么?我還抱過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親也就進來,從旁說:
「他多年出門,統忘卻了。你該記得罷,」便向著我說,「這是斜對門的楊二嫂,……開豆腐店的。」
哦,我記得了。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裡確乎終日坐著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⑹。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那時人說: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但這大約因為年齡的關系,我卻並未蒙著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卻了。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色,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⑺,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⑻似的,冷笑說:
「忘了?這真是貴人眼高……」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那麼,我對你說。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
「我並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面憤憤的回轉身,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裡,出去了。
此後又有近處的本家和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這樣的過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我看時,不由的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他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後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這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了不得,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麼規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後。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母親說。
宏兒聽得這話,便來招水生,水生卻鬆鬆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親叫閏土坐,他遲疑了一回,終於就了坐,將長煙管靠在桌旁,遞過紙包來,說:
「冬天沒有什麼東西了。這一點干青豆倒是自家曬在那裡的,請老爺……」
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
「非常難。第六個孩子也會幫忙了,卻總是吃不夠……又不太平……什麼地方都要錢,沒有規定……收成又壞。種出東西來,挑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去賣,又只能爛掉……」
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彷彿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
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他出去了;母親和我都嘆息他的景況:多子,飢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母親對我說,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們這里煮飯是燒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們啟程的時候,他用船來載去。
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都是無關緊要的話;第二天早晨,他就領了水生回去了。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沒有同來,卻只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管船隻。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待到傍晚我們上船的時候,這老屋裡的所有破舊大小粗細東西,已經一掃而空了。
我們的船向前走,兩岸的青山在黃昏中,都裝成了深黛顏色,連著退向船後梢去。
宏兒和我靠著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
「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著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說,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是閏土埋著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裡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里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么高底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牆,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親和宏兒都睡著了。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展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地裡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注釋:
⑴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一年五月《新青年》第九卷第一號。
⑵猹 作者在一九二九年五月四日致舒新城的信中說:「『猹'字是我據鄉下人所說的聲音,生造出來的,讀如『查'。……現在想起來,也許是獾罷。」
⑶大祭祀的值年 封建社會中的大家族,每年都有祭祀祖先的活動,費用從族中「祭產」收入支取,由各房按年輪流主持,輪到的稱為「值年」。
⑷五行缺土 舊社會所謂算「八字」的迷信說法。即用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來記一個人出生的年、月、日、時,各得兩字,合為「八字」;又認為它們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中各有所屬,如甲乙寅卯屬木,丙丁巳午屬火等等,如八個字能包括五者,就是五行俱全。「五行缺土」,就是這八個字中沒有屬土的字,需用土或土作偏旁的字取名等辦法來彌補。
⑸鬼見怕和觀音手,都是小貝殼的名稱。舊時浙江沿海的人把這種小貝殼用線串在一起,戴在孩子的手腕或腳踝上,認為可以「避邪」。這類名稱多是根據「避邪」的意思取的。
⑹西施 春秋時越國的美女,後來用以泛稱一般美女。
⑺拿破崙(1769 ― 1821)即拿破崙·波拿巴,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軍事家、政治家。一七九九年擔任共和國執政。一八○四年建立法蘭西第一帝國,自稱拿破崙一世。
⑻華盛頓(1732 ― 1799)即喬治·華盛頓,美國政治家。他曾領導一七七五年至一七八三年美國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獨立戰爭,勝利後任美國第一任總統。
⑼道台清朝官職道員的俗稱,分總管一個區域行政職務的道員和專掌某一特定職務的道員。前者是省以下、府州以上的行政長官;後者掌管一省特定事務,如督糧道、兵備道等。辛亥革命後,北洋軍閥政府也曾沿用此制,改稱道尹。
關於小說《故鄉》的寫作背景短篇小說《故鄉》的素材,是魯迅1919年從北京回故鄉的見聞,但它深刻地概括了1921年前三十年內,特別是辛亥革命後十年間中國農村經濟凋敝、農民生活日益貧困的歷史,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社會風貌。1919年12月,魯迅從北京回到故鄉紹興,與同族十多戶人家共同賣掉新台門故宅,帶著母親、三弟及家屬來到北京。這次回到鄉間,幼年的夥伴、農民章閏水特地從海邊農村進城來探望魯迅。章閏水年紀剛過三十,已是滿臉皺紋,形容憔悴,講述了「農村做人總是難,一點東西拿出去總是要捐三四回」的悲慘處境,引起了魯迅深切的同情。後來,魯迅將這次回鄉的經歷,藝術地再現於小說《故鄉》之中,並以章閏水為原型,塑造了閏土這個深刻雋永的人物形象。
小說是用第一人稱寫的,裡面「我」的思想感情真實地反映了魯迅的思想感情,但這是文學作品,經過虛構、想像,所以不能說「我」就是魯迅。課文是小說中的一段插敘,題目《少年閏土》是編者加的,節選出來的章節所表現出來的中心思想與《故鄉》整篇小說的主題是有差異的
『叄』 魯迅的小說《故鄉》全文
我冒著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這祭祀,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長工;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嗎?」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蝟,猹。月亮底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裡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母親說著,便向房外看,"這些人又來了。說是買木器,順手也就隨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親站起身,出去了。門外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我便招宏兒走近面前,和他閑話:問他可會寫字,可願意出門。
「我們坐火車去么?」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么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我愕然了。
「不認識了么?我還抱過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親也就進來,從旁說:
「他多年出門,統忘卻了。你該記得罷,」便向著我說,「這是斜對門的楊二嫂,……開豆腐店的。」
哦,我記得了。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裡確乎終日坐著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那時人說: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但這大約因為年齡的關系,我卻並未蒙著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卻了。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色,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似的,冷笑說:
「忘了?這真是貴人眼高……」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那麼,我對你說。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
「我並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面憤憤的回轉身,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裡,出去了。
此後又有近處的本家和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這樣的過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我看時,不由的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他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後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這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不得了,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麼規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後。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母親說。
宏兒聽得這話,便來招水生,水生卻鬆鬆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親叫閏土坐,他遲疑了一回,終於就了坐,將長煙管靠在桌旁,遞過紙包來,說:
「冬天沒有什麼東西了。這一點干青豆倒是自家曬在那裡的,請老爺……」
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
「非常難。第六個孩子也會幫忙了,卻總是吃不夠……又不太平……什麼地方都要錢,沒有規定……收成又壞。種出東西來,挑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去賣,又只能爛掉……」
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彷彿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
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他出去了;母親和我都嘆息他的景況:多子,飢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母親對我說,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們這里煮飯是燒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們啟程的時候,他用船來載去。
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都是無關緊要的話;第二天早晨,他就領了水生回去了。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沒有同來,卻只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管船隻。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待到傍晚我們上船的時候,這老屋裡的所有破舊大小粗細東西,已經一掃而空了。
我們的船向前走,兩岸的青山在黃昏中,都裝成了深黛顏色,連著退向船後梢去。
宏兒和我靠著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
「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著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說,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是閏土埋著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裡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里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么高底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牆,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親和宏兒都睡著了。
吳冠中作品《魯迅的故鄉》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展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地裡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蒙矓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肆』 魯迅小說《故鄉》原文
我冒著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這祭祀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須大雪下了才好。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閏土又對我說:「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裡出賣罷了。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這好極!他,——怎樣?……」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我看時,不由得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阿!閏土哥,——你來了?……」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待我們啟程的時候,他用船來載去。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地裡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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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1、魯迅回憶中的「故鄉」是一個美好的世界,這個世界實際是少年魯迅美好心靈的反映,是少年魯迅與少年閏土和諧心靈關系的產物。
2、但是,這種心靈狀態不是固定的,這種心靈關系也是無法維持久遠的。社會生活使人的心靈變得更加沉重,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復雜起來。
3、當成年的魯迅重新回到「別了20餘年的故鄉」時,這個回憶中的「故鄉」就一去不復返了。在這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由成年人構成的現實的「故鄉」。
參考資料來源:網路-故鄉
『伍』 一甌春小說全文免費閱讀
《甌春》是魯迅先生創作的一部短篇小說。故事發生在浙江溫州的溫塘村,三個小孩子:甌春、田福和田福母親熊嬌,突然發現一處荒蕪的地方,原來,那裡曾經是一個養雞場。三個小孩子決定在那裡養雞,自己收費,不斷地賺取小錢,而甌春做了一個聰明的投資:他買了一隻耗子,然後給它餵食,用它抓老鼠,以此獲取收益。這一點令甌春獲得了大量的收入,不僅僅是從養雞場,還包括老鼠的報酬,更重要的是,甌春的智慧也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然而,一切都不能一帆風順,因為溫塘村的一家農場屋裡有一隻老鼠,把甌春購買的雞食吃光了,因此甌春只能去購買新的雞食,但是肯定不能以最初買雞食的價格出售。
最終,甌春決定向外地去買更便宜的雞食,於是他給田福和田福母親熊嬌分別放了5文錢和1文錢,買一袋雞食,走到了一家名叫「聚寶園」的小店。結果,他買的雞食比本地的便宜得多,於是甌春大賺了一筆。
最終,甌春的養雞場變得越來越繁榮,他的業績也越來越棒,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經濟家。他也學會了節約,最後,他還受到了溫塘村的崇敬,因為他的智慧和勤勞。
望採納
『陸』 高爾基的《海燕》全文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沖向烏雲,它叫喊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歡樂。
在這叫喊聲里──充滿著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海鷗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呻吟著,──呻吟著,它們在大海上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
海鴨也在呻吟著,──它們這些海鴨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戰斗的歡樂:轟隆隆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
蠢笨的企鵝,膽怯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到懸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飛翔!
烏雲越來越暗,越來越低,向海面直壓下來,而波浪一邊歌唱,一邊沖向高空,去迎接那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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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創作背景
《海燕》是高爾基1901年3月寫的一篇帶有象徵意義的短篇小說《春天的旋律》的末尾一章。由於19世紀歐洲爆發的工業危機很快就蔓延到了俄國。
在1900年到1903年的危機年代裡,俄國倒閉了3000多家大小企業,被開除的工人達10萬多人,再加上沙皇統治日趨黑暗,人民群眾無法忍受,反抗情緒日益高漲,革命斗爭蓬勃興起。
二、藝術特色
這是一篇散文詩,它融合了散文的描寫性和詩歌的表現性的特點。刻畫了勇敢的精靈——海燕的戰斗英姿,深刻反映了1901年俄國革命前急劇發展的革命形勢。
歌頌了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先驅者不朽的形象和堅強無畏的戰斗精神,號召廣大勞動人民積極行動起來,迎接偉大的革命斗爭。以下介紹的是本文如何運用各種藝術手法來表達文章主題。
『柒』 列夫托爾斯泰的《窮人》原文
〖《窮人》全文 〗
漁夫的妻子桑娜坐在火爐旁補一張破帆,屋外寒風呼嘯,洶涌澎湃的海浪拍擊著海岸,濺起一陣陣浪花,海上正起著風暴,外面又黑又冷,在這間漁家的小屋裡卻溫暖而舒適,地掃得乾乾凈凈,爐子里的火還沒有熄,食具在擱板上閃閃發亮,在掛著白色帳子的床上,五個孩子正在海風呼嘯聲中安靜地睡著,丈夫清早駕著小船出海,這時候還沒有回來,桑娜聽著波濤的轟鳴和狂風的怒吼,感到心驚肉跳。
古老的鍾嘶啞地敲了十下、十一下……始終不見丈夫回來,桑娜沉思著:丈夫不顧惜身體,冒著寒冷和風暴出去打魚,她自己也從早到晚地幹活,可是還只能勉強填飽肚子,孩子們沒有鞋穿,不論冬夏都光著腳跑來跑去,吃的是黑麵包,菜只有魚,不過,感謝上帝,孩子們都還健康,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桑娜傾聽著風暴的聲音,「他現在在哪兒?上帝啊,保佑他,救救他,開開恩吧。」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畫著十字。
睡覺還早,桑娜站起身來,把一塊很厚的圍巾包在頭上,點亮馬燈,走出門去,她想看看燈塔上的燈是不是亮著,丈夫的小船能不能望見,可是海面上什麼也看不見,風掀起她的圍巾,卷著被刮斷的什麼東西敲打著鄰居小屋的門,桑娜想起了她傍晚就想去探望的那個生病的女鄰居,「沒有一個人照顧她啊」,桑娜一邊想,一邊敲了敲門,她側著耳朵聽,沒有人答應。
「寡婦的日子真困難啊」桑娜站在門口想「孩子雖然不算多——只有兩個,可是全靠她一個人張羅,如今又加上病,唉,寡婦的日子真難過啊,進去看看吧。」
桑娜一次又一次地敲門,仍舊沒有人答應。
「喂,西蒙」桑娜喊了一聲,心想,莫不是出什麼事了,她猛地推開門。
屋子裡沒有生爐子,又潮濕又陰冷,桑娜舉起馬燈,想看看病人在什麼地方,首先投入眼簾的是對著門放著的一張床,床上仰面躺著她的女鄰居,她一動不動,只有死人才是這副模樣,桑娜把馬燈舉得更近些,不錯,是西蒙,她頭往後仰著,冰冷發青的臉上顯出死的寧靜,一隻蒼白僵硬的手,像要抓住什麼東西似的,從稻草鋪上垂下來,就在這死去的母親旁邊,睡著兩個很小的孩子,都是卷頭發,胖臉蛋,身上蓋著舊衣服,蜷縮著身子,兩個淺黃頭發的小腦袋緊緊地靠在一起,顯然,母親在臨死的時候,拿自己的衣服蓋在他們身上,還用舊頭巾包住他們的小腳,孩子的呼吸均勻而平靜,他們睡得又香又甜。
桑娜用頭巾裹住睡著的孩子,把他們抱回家裡,她的心跳得很厲害,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她覺得非這樣做不可。
回到家裡,她把這兩個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讓他們同自己的孩子睡在一起,又連忙把帳子拉好,她臉色蒼白,神情激動,她忐忑不安地想:「他會說什麼呢?這是鬧著玩的嗎?自己的五個孩子已經夠他受的了,……是他來啦?……不,還沒來……為什麼把他們抱過來啊?……他會揍我的,那也活該,我自作自受……恩,揍我一頓也好。」
門吱嘎一聲,彷彿有人進來了,桑娜一驚,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沒有人,上帝,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如今叫我怎麼對他說呢?……」桑娜沉思著,久久地坐在床前。
門突然開了,一股清新的海風沖進屋子,魁梧黧黑的漁夫拖著濕淋淋的撕破了的漁網,一邊走進來,一邊說:「嘿,我回來了,桑娜。」
「哦,是你」桑娜站起來,不敢抬起眼睛看他。
「瞧,這樣的夜晚,真可怕。」
「是啊是啊,天氣壞透了,哦,魚打得怎麼樣?」
「糟糕,真糟糕,什麼也沒有打到,還把網給撕破了,倒霉,倒霉,天氣可真厲害,我簡直記不起幾時有過這樣的夜晚了,還談得上什麼打魚,謝謝上帝,總算活著回來啦……我不在,你在家裡做些什麼呢?」
漁夫說著,把網拖進屋裡,坐在爐子旁邊。
「我?」桑娜臉色發白,說:「我嘛……縫縫補補……風吼得這么凶,真叫人害怕,我可替你擔心呢。」
「是啊是啊」丈夫喃喃地說,「這天氣真是活見鬼,可是你有什麼辦法呢?」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
「你知道嗎?」桑娜說,「咱們的鄰居西蒙死了。」
「哦,什麼時候?」
「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死的,大概是昨天,唉,她死得好慘哪,兩個孩子都在她身邊,睡著了。他們那麼小……一個還不會說話,另一個剛會爬……」桑娜沉默了。
漁夫皺起眉,他的臉色變得嚴肅,憂慮。「恩,是個問題」他搔搔後腦勺說:「恩,你看怎麼辦?得把他們抱來,同死人呆在一起怎麼行?哦,我們,我們總能熬過去的,快去,別等他們醒來。」
但桑娜坐著一動不動。
「你怎麼啦,不願意嗎?你怎麼啦,桑娜?」
「你瞧,他們在這里啦」桑娜拉開了帳子。「哦,桑娜,你幹得真不錯,是的,你做得對,我也是這么想的,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漁夫一邊看向西蒙的兩個孩子,一邊對桑娜說。
「老天,在你還沒有回來之前,我在發抖。」
「怕什麼呢,桑娜?」
「怕你回來看到我這么做會生氣,甚至還會揍我一頓!謝天謝地,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此時此刻,桑娜終於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愁眉不展了。「我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你的負擔本來就已經很重了。」
漁夫也跟著嘆了口氣:「是啊是啊,可還能怎麼辦?你不也是嘛!要照顧七個孩子呢。」
桑娜不言語了,漁夫起身胡亂嚼了幾口黑麵包,就疲憊地睡去了。 桑娜聽著丈夫的鼾聲,無可奈何的走到火爐旁,一邊思考著明天的日子,一邊烘烤著丈夫的濕衣裳。
第二天一早,桑娜就把漁夫出海的所有用具以及食物准備好了,然後象往常一樣,在丈夫走出家門以後,她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洗洗涮涮,縫縫補補,侍弄著小院里的一切活計。
孩子們也都起來了,大孩子已經懂得幫桑娜打理家務和照看弟妹,這時他們幾個孩子正圍著西蒙的兩個孩子好奇的問這問那:
「媽媽媽媽,他們為什麼在我們家裡?」
「他們是誰?」
「是西蒙阿姨的孩子,這你不知道嗎?」
「西蒙阿姨呢,她出門去了嗎?」
「媽媽,他們要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閉嘴,我們的飯還不夠吃呢!」
桑娜在一旁聽著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吵鬧,心裡很煩,但還是耐著性子溫和地說:「西蒙阿姨死了,我們得收留她的孩子,我們必須這樣做,沒有別的辦法,現在他們就是我們家裡的人了,和我們一樣吃飯穿衣和睡覺,一切都和我們一樣,聽我說,孩子們,我們的日子更艱難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大孩子走過來關切的說:「別擔心,媽媽,我們還有爸爸呢,弟弟妹妹還有我,我們都會幫你的,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其他的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不聲不響了,他們都懂得了母親的心思,就各自走開去玩了。
午飯時候,桑娜把一塊黑麵包切成片,每個孩子都分到了一塊,然後謊稱自己已經吃過就自顧忙碌去了。
她得想辦法弄到別的什麼吃的東西來喂西蒙的兩個孩子,因為他們還很小,硬硬的黑麵包恐怕不行,可除了黑麵包,還有什麼可以吃呢?對,幸虧還有魚,桑娜連忙走向擱板,結果發現盤子里的魚僅剩下了骨刺,「哦,上帝,怎麼會這樣?」
由於一連幾天的海風暴,漁夫出海不但艱辛,而且一點收獲也沒有,家裡已經快斷炊了,正在桑娜站著發呆的時候,忽然傳來漁夫的叫嚷聲由遠及近:「桑娜,桑娜——快點,快點出來幫忙」
桑娜反應過來,一下子沖了出去,原來這次漁夫滿載而歸,海風暴終於停息了,「感謝上帝,我們有吃的東西了!桑娜,這下你該高興了,不要愁眉苦臉的啦,嘿——孩子們,都給我出來,懶傢伙們,看看我給你們帶回了什麼」漁夫的臉上洋溢著多日不見的欣喜笑容,桑娜也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管動手往屋裡抬著東西,然後手腳麻利的開始忙活上了……
上帝保佑,明天,不,明天的明天以及所有的以後的日子都會象現在這樣!西蒙,你可以放心了!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