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小说武侠玄幻长篇连载
❶ 为什么武侠小说不能成为名著
有人问:武侠小说不也一样揭露了世间爱恨、社会现实,也很有些故事深刻的作品。但为什么只比网络小说好些,但依然称不上是伟大的作品?
看到这个问题,突然想起古龙曾在散文集《谁来和我干杯》中写过几篇关于武侠的感慨,其中有一篇《另外一个世界》,是这么写的:
――还是有关武侠
一
我有很多好朋友都跟我一样,都是靠一支笔活了许多年的人,所以他们都觉得这种生涯实在痛苦极了,只要一提起笔,就会觉得头大如斗。
只有我是例外,我的感觉不一样。
提笔有时候也高兴得很。
酒酣耳热,好女在坐,忽然有巨额帐单送来,人人俱将失色,某提笔一划,就已了事,众家朋友呼啸而去,付帐至少已在今夜后,岂能不高兴乎?
至于签字赚钱,签合约签收据,一签之下,支票就来,不需吹灰之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想不高兴,都困难得很。
可是若见到稿子摊开在你面前时,就算你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了。
稿子当前,你只有写。尤其是写长篇连载,少写一天都不行,就算别人不说你,你自己心里也好象犯了罪一样,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一头撞死。有一次潘垒告诉我,有一次报馆摧稿,他写不出,这位纵横港台影艺文坛的名作家名导演,居然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这是多么可爱的态度,这个人有一颗多么可爱的赤子之心。
有一阵子我写稿如乌龟,每天急着满地爬都没用,倪匡问我:“你最近为什么写不出稿?”
“因为我心情不好。”我说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写不出稿。”
这个笑话绝不是笑话,只有以写作为生写了三十年的人,才明白其中的痛苦。二
可是写杂文就不同了。
对我来说,写杂文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文雅而悠闲的世界,充满丰富的人生体验和趣味。
其实我根本没资格写杂文的,前几天,有幸跟唐鲁孙与夏元瑜两先生同席,见到他们那种平和温雅的长者风采,听到了他们那种充满了机智幽默而又多闻强记的谈吐,我更了解杂文的不易为。
如果没有那种丰富的学识和经历,如果没有那种广阔的胸襟和精辟的见解,如果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幽默感,而一点要去写杂文,就是婢学夫人,自讨没趣了。
不幸的是,我又偏偏喜欢写。
写杂文至少不像写长篇连载,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好象有根鞭子在后面抽着你。
幸好我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所以我写的大多都是我比较了解的事。
我敢写友情,因为少小离家,无亲无故,已经能多少了解到一点友情的可贵。
我敢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我深深了解到一个江湖人的辛酸和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我敢写吃,因为我好吃。
我敢写喝酒,因为我虽然还没有到达“醉乡路稳宜频至,他处不堪行”的那种意境,却已经常常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那种豪气了。
有时候,我当然也会写一点有关武侠小说这一方面的事,写了这么多年的武侠小说,心里多多少少总难免会有一点感触。
这种感觉,在我最先写这一类杂文的两篇小稿里,感触最深。
那已经是多年前写的了。
那时候武侠小说根本还没被承认是一种小说,那时候的武侠小说还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小本,印刷粗劣,纸质粗糙,编校粗忽,内容也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极为粗俗”。那已经是十余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还很有余勇可鼓的青年敢死队,胸中还不时有血气上涌,随时都敢去冲锋。
现在,我就把那篇不成气候也不成器的短文,再写一遍出来,让大家比较比较,现在武侠小说的地位,是不是已经比当时有了一种比较公平的评价。
三
十六年前,《萧十一郎》第一次拍成电影时(有徐增宏导演,邢慧等主演),我曾有如下感想:写剧本和写小说,在基本的原则上是相同的,但在技巧上却不一样,小说可以用文字来表达思想,剧本的表达却只能限于言语、动作和画面,一定会受到很多限制。
一个有相当水准的剧本,也应具有相当的“可读性”,所以萧伯纳、易卜生、莎士比亚等,这些名家的剧本,不但是名剧,也是名著。
但在通常的情况下,都是先有“小说”,然后再有“剧本”,由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很多,由《飘》而有《乱世佳人》,是个成功的例子,除此之外,还有《简爱》、《呼啸山庄》、《基度山恩仇记》、《傲慢与偏见》、《愚人船》,以及《云泥》、《铁手无情》、《窗外》等。
《萧十一郎》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萧十一郎》是先有剧本,在电影开拍之后,才有小说的,但《萧十一郎》却又明明是由“小说”改编成的剧本,因为这故事在我心里已酝酿了很久,我要写的本来是“小说”,不是“剧本”。小说和剧本并不完全相同,但意念却是相同的。
写武侠小说最大的通病就是:废话太多,枝节太多,人物太多,情节也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将武侠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就变成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无法将《绝代双骄》改成“一部”电影,谁也无法将《独臂刀王》写成“一部”很成功的小说。
就因为先有了剧本,所以在写《萧十一郎》这部小说的时候,多多少少总难免要受些影响,所以这本小说我相信并不会有太多的枝节,太多的废话,但因此是否回减少“武侠小说”的趣味呢?我不敢否定,也不敢预测。
我只愿作一个尝试。
我不敢盼望这尝试能成功,但无论如何,“成功”总是因“尝试”而产生的。
四
有一天我在台湾电视公司看排戏,排戏的大都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们大多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其中有一个不但是个优秀的演员,也是个优秀的剧作者、优秀的导演,曾经执导过一部出色而不落俗套的影片,在很多影展中获得喝彩声。
怎么样一个人,当然很有智慧,很有文学修养,他忽然对我说:“我从没看过武侠小说,几时送一套你认为最得意的给我,让我看看武侠小说里写的究竟是些什么?”
我笑笑。
我只能笑笑,因为我懂他的意思。
他认为武侠小说并不值得看,现在所以要看,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朋友,而有一点好奇。
他认为武侠小说的读者绝不会是他那一阶层的人,绝不会是思想新颖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嘴里说要看看,其实心里却早已否定了武侠小说的价值。
而他根本就没看过武侠小说,根本就不知道武侠小说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怪他,并非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不怪他,而是因为武侠小说的确给予别人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使人认为就算不看也知道它的内容。
有这种观念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人,有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说话时的态度和心理也几乎相同。
因为武侠小说的确已落入了固定的形式。
武侠小说的形式大致可分为几种:一个有志气而“天赋异?”的少年,如何去辛苦学武,学成后如何去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这段历程中当然包括了无数次神话般的巧合与奇遇,当然,也包括了一段仇恨,一段爱情,最后是报仇雪恨,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个正直的侠客,如何运用他的智慧和武功,破了江湖中一个为非作歹、规模庞大的恶势力,这位侠客不但“少年英俊,文武双全”,而且运气特别好,有时他甚至能以“易容术”化装成各式各样的人,连这些人的至亲好友、父母妻子都辨不出真伪。
所以这种故事不一定离奇曲折,紧张刺激,而且还很香艳。
这种形式并不坏,只可惜写得太多了些,已成了俗套,成了公式,假如有人将故事写得更奇秘些,就会被认为是“新”,故事的变化多些,就会被认为是“变”,其实却根本没突破这种形式。
“新”与“变”并不是这意思。
《红与黑》写的是一个少年如何引诱别人妻子的心理过程。《国际机场》写的是一个人如何在极度危险中如何重新认清自我。《小妇人》写的是青春与欢乐。《老人与海》写的是勇气和价值,以及生命的可贵。《人鼠之间》写的是人性的骄傲和卑贱??
这些伟大的作家们,因为他们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有力地刻画出人性,表达了他们的主题,使读者在为他们书中的人物悲欢感动之余,还能对这世上的人与事,看得更深些,更远些。
他们表现的方式往往叫人拍案叫绝。
这么样的故事,这么样的写法,武侠小说也一样可以用,为什么偏偏没有人写过?谁规定武侠小说一定要怎么样写,才能算正宗的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也和别的小说一样,只要你能吸引读者,使读者被你的人物故事所感动,你就算成功。
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他读的书并不多,但却不笨。
当她知道我是个“作家”时,她眼里立刻发出了光,立刻问我:“你写的是什么小说?”
我说谎,却从不这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说谎,因为世上绝没有一个人的记忆力能好得始终记得住自己的谎言,我若喜欢她,就难免要时常和她相处,若时常相处,谎言就一定会被拆穿。
所以我说:“我写的是武侠小说。”
她听了之后,眼睛里那种兴奋而关顾的光辉立刻消失。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因为我早已猜出了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过了很久,她才带着几分谦意告诉我:“我从不看武侠小说。”
直到和她很熟之后,我才敢问她:“为什么不看?”
她的回答使我很意外。
她说:“我看不懂。”
武侠小说本来是通俗的,为什么会使人看不懂?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她看不懂的是武侠小说中那种“自成一格”的对话,那种繁复艰涩的招式名称,也看不懂那种四个字一句,很有“古风”的描写字句。
她很奇怪,武下小说为什么不能将文字写得简单明了些?为什么不将对话写得比较生活化些,比较有人情味。
我只能解释:“因为我们写的是古时的事,古代的人物。”
她立刻追问:“你怎么知道古时的人说话是什么样子的?你听过他们说话吗?”
我怔住,我不能回答!
她又说:“你们难道以为像评剧和古代小说中那种对话,就是古代人说话的方式?就算真的是,你们也不必那样写呀,因为你们写小说的最大目的,就是要人看,别人若看不懂,就不看,别人不看,你们写什么?”
她说话的技巧并不高明,却很直接。
她说的道理也许并不完全对,但至少有点道理。
写小说,当然是写给别人看的,看的人越多越好。
武侠小说当然有人看,但武侠小说的读者,几乎和武侠小说本身一样,范围太窄,不看武侠小说的人,比看的人多得多。
我们若要争取更多的读者,就要想法子要不看武侠小说的人也来看武侠小说,想法子要他们对武侠小说的观念改变。
所以我们就要新,就要变!
要新,要变,就要尝试,就要吸收。
有很多人都认为当今小说最蓬勃兴旺的地方,不在欧美,而在日本。
因为日本的小说不但能保持它自己的悠久传统,还能吸收。
它吸收了中国的古典文学,也吸收了很多西方思想。
日本作者先能将外来文学作品的精华融会贯通,创造出一种新的民族风格文学,武侠小说的作者为什么不能。
有人说:“从太史公的《游侠列传》开始,中国就有了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既然也有自己悠久的传统,若能再尽量吸收其他文学作品的精华,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将武侠小说创造出一种新的风格,独立的风格,让武侠小说也能在文学的领域中占一席之地,让别人不能否认它的价值。
让不看武侠小说的人也来看武侠小说。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现在我们的力量虽然还不够,但我们至少应该向这条路上去走,挣脱一切束缚往这条路上去走。
现在我们才起步虽已迟了点,却还不太迟。
五
现在我的希望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只希望大家都能认同,小说只有两种,――一种好的,一种坏的,好的小说好看,坏的小说看不下去。
这篇散文,写尽了古龙对于武侠小说的无奈和试图改变人们对于武侠小说的看法,在古龙看来,武侠小说并非没有名著,也并非没有伟大的作品,而是武侠小说落入了一种俗套,要改变人们对于武侠小说的看法,必须要革新,必须要吸收其他文学作品的精华。
然而现状是当某一位武侠小说家的成功,带来的是后人的模仿,很少有武侠小说家可以独树一帜写出与众不同的风格。早期的金庸是这样,早期的古龙也是这样,金庸和古龙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在于他们及时调整,及时革新,哪怕这种革新可能会带来失败,比如古龙写《天涯明月刀》便是因为革新的步伐太大,让读者无所适从,古龙为此很痛苦,但痛苦归痛苦,并未改变古龙革新的步伐。金庸也一直在变,早期的《书剑恩仇录》是很传统的武侠小说,可是到《射雕英雄传》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变革,其中最大的变革是《鹿鼎记》和《连城诀》,《鹿鼎记》是一部反武侠作品,《连城诀》则是一部揭示人性的作品,而我最喜欢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则是一部更加赤裸裸讲人性的政治小说。
如果说伟大,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楚留香传奇》、《陆小凤传奇》、《欢乐英雄》不伟大吗?金庸的《射雕》三部曲、《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倪匡将其称为金庸最好的小说)不伟大吗?梁羽生的《萍踪侠影》、《云海玉弓缘》、《白发魔女》不伟大吗?
而被视为中国武侠小说开山鼻祖的《三侠五义》难道不能算名著吗?作为古典长篇名著,《三侠五义》对于后世武侠作品无不出其左右。
说武侠小说不能成为名著,大概有几种原因:
1、武侠小说不是严肃文学,武侠小说作为通俗小说,市井气息很浓;
2、武侠小说题材很窄;
3、武侠小说质量参差不齐,大多数作品文学性不高。
虽然很多武侠小说并不能成为名著,但是我们必须要知道,在中国武侠小说史上出现过很多作家。
《三侠五义》的作者石玉昆、民国时期的武侠小说家“奇幻仙侠派”还珠楼主、“社会反讽派”宫白羽、“帮会技击派”郑证因、“悲剧侠情派”王度庐、“奇情推理派”朱贞木、新派武侠小说家的代表:金庸、古龙、梁羽生,古龙之后的代表人物黄易、温瑞安,除此之外港台武侠时期港台的其他作家于香港方面有:蹄风、金锋、张梦还、牟松庭、江一明、避秦楼主、风雨楼主、高峰、石冲等;台湾方面,有:郎红浣、成铁吾、海上击筑生、伴霞楼主、卧龙生、司马翎(即吴楼居士)、诸葛青云、孙玉鑫、龙井天、墨余生、天风楼主、醉仙楼主、独抱楼主、蛊上九、陆鱼、上官鼎、东方玉、曹若冰、南湘野叟、武陵樵子、慕容美、萧逸、古如风、向梦葵、陈青云、柳残阳、司马紫烟、独孤红、奇儒、秋梦痕、于东楼、东方英、雪雁、秦红、墨余生、丁情等。
大陆这边的凤歌、小椴、时未寒、步非烟、沧月、燕垒生、王展飞等。
记住这些武侠小说家,不管武侠小说的未来如何,我都庆幸曾读过一些武侠小说,并自己创作过一些(也许我的第一本实体就是武侠小说,正在修改中)
❷ 长篇连载小说 | 《莫负时光》(一)
作者 / 路人锋
一只蝴蝶停在一片叶子上,忽闪着翅膀,一束光透过层叠的榕叶,刚好射到它的半张翅膀,忽明忽暗,像榕树做的一个梦。那个梦开始起飞,绕着虬枝一边旋转一边翩翩下落。远远看,像一朵随风飘落的花瓣,将要落地时,一个轻盈的弧度又重新升起,飘过青青的草地,绕过蔷薇花和黄野菊,飘向对面绿木成荫的街上。
“哇,好漂亮的蝴蝶!”
我正出神地看一本刚上架的新书,听到一声赞美的童音,不知觉从文字的世界中脱离,进入现实的世界。吸引我注意的,不知是孩子还是漂亮的蝴蝶,这两者都是美的,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我将手中的书暂且放在白色圆桌上,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孩子追着一只蝴蝶,一起朝书店方向飞来。它们后面紧跟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妖娆的身姿,红色的蝙蝠衫,就像另一只更大的蝴蝶翩翩起舞。
漂亮的妈妈,可爱的孩子,美丽的蝴蝶,明净的书店,这是多美的组合。如果将这些形象用词语联系起来,一定是一首动人的诗。我边想着,边从桌上的立式夹中抽出一张便签纸。店员很快递来一支铅笔,我快速地把它们一一留在纸上,每一个铅笔字,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等待时机绽放。
“小心点,小宝,不要跑那么快,妈妈都追不上你了。”
今天,我特意一早就让店员将门敞开,因为春天蚊虫还没有繁盛,阳光却是明净柔和,微暖中充满隐发的生机,就像我设计这家书店时想要的那种感觉。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难得的好天气,我们邀请春风、阳光都进来书店坐一坐。”这是我早上兴奋地向店员说的话。就因为这句话,又被春铃奚落一番。她说,老板是文化人,我们这些乡下丫头可不懂,每天说些文绉绉的话,如果放在北方农村一定叫你书呆子,没有提锄头的力气,连媳妇都娶不起。
这丫头虽然文化不高,却很机灵,小嘴一开张就像风中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没等她说完我便做了一个保持肃静的姿势,只见她小嘴一嘟,喃喃自语。我虽然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大概也能猜到,不是说我故意耍酷,就是装帅之类的。我朝她笑笑,这丫头竟然不理我了。
我只好继续看蝴蝶和孩子,它们在书店外面绕了很多圈,就像两者都有了默契,孩子并没有抓住蝴蝶的意思,只是在享受追赶的乐趣;蝴蝶享受和孩子一起在阳光下玩耍的乐趣,当然我也在享受另一种关于美的乐趣。也许蝴蝶是闻到了店里书的香气,翅膀轻轻一扇,舒缓地径直朝我的方向飞来,孩子现在眼里只有蝴蝶了,也跟着小跑过来,紧随其后的还是那只红色的唤作妈妈的蝴蝶。
“小宝,慢点了,如果不听妈妈的话,可就要生气了!”
孩子根本没听到女人在说什么,眼里只有蝴蝶,耳朵里也只有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我看着焦急中的年轻女人和痴迷的孩子,还有那一只逍遥自在的蝴蝶,觉得世界一下变的像文字一样让我着迷。
“老板,你看什么呢?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春铃一边说,一边顺着我眼光的方向瞧,然后悄悄地低声对我说:“老板,人家可是结了婚的。虽然长得跟仙女儿一样,真是水灵,我要是男人一定也会喜欢。可是人家还有孩子呢。你不能破坏一个家庭,不能做男小三……”
当她说到男小三时我才反应过来,狠狠瞪她一眼说:“你这小丫头懂得倒挺多,还男小三”,说到这我忍不住笑了,“你有时间啊,多看看书,学习学习,不要成天到晚想些没用的。还有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间?”
“上班时间!”春铃知趣地马上回到接待台的位置,转过头又问:“老板,你不会扣我的工资吧?”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个嘛,要看我的心情和你的表现了。”我故意摆出老板的样子,提高嗓子说。
“如果老板乱扣工资,你就去劳动局告他去,说乱扣农民工工资。哈哈…….”。收银台的小鹿接着我的话,突然半路杀出。这个突然袭击,竟给我一个措手不及,让我无言以对。
“好好,你俩真行。竟然一起来对付我,亏我经常请你们吃饭,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呢。不要和我说话,本周聚餐计划取消了。”
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又坐回刚才的位置,继续看翩跹的蝴蝶和孩子。我的耳边仍隐约漂浮着,两个小丫头在一边,低声的窃喜。
像这样的斗嘴,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但我有严格规定。店员在对客服务时,禁止嬉笑打闹,违规者取消一个月的员工福利。那就意味着一个月之内吃不到老板的大餐,而且在大家聚餐的时候你却在值班。对于这些小丫头,这项规定无疑是一种“酷刑”。当然有的时候,斗嘴也别有一番乐趣。如果一天是一杯白开水,斗嘴就好比是一片柠檬或一勺白糖,让这杯水有了滋味。
“欢迎光临!上午好,女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春铃和小鹿一天的工作,是从第一个客人进门开始的。她们习惯的笑容开始绽放,如同对面公园里,从榕树叶间泄漏的阳光,闪烁在客人的眼里,暖在客人的心上。
“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喊也喊不住,听也不听,太贪玩了。”
“这还不好,我听老人说贪玩的孩子最聪明。瞧瞧,你家孩子皮肤真白,这大眼睛,这长睫毛,太招人喜欢了!”
那只胆大妄为的蝴蝶,竟然飞进了书店,开始了一段白色书架间的旅程。它忽上忽下,悠然自得,也许真将层层叠叠的书当作花丛了。孩子悄悄地跟在后面,生怕打扰到蝴蝶,吓跑他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玩伴。我一边望着孩子,怕被书架撞伤,一边注意着春铃与蝴蝶妈妈的谈话。
“这孩子长得像我,贪玩估计随他爸了。”
“孩子那么漂亮,他爸一定不差。对了,您是第一次来我们书店吧?我们这里有很多好看的书,一定有您喜欢的。您刚进来的时候,一定看到外面的橱窗,里面摆放的全是最近最畅销最受欢迎的书。”
“你们书店真的很特别,我真的是第一次来,如果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家精品店或咖啡馆。刚才,我只顾看我家小宝,真没有注意橱窗里摆着的是书。真是一家很特别的书店。你们老板一定很有文化吧?”。女人一边仔细打量着书店,一边用余光撇着贪玩的孩子。
“那就是我们老板,你看一下不是就知道了?”春铃用手,指着我坐的方向,我也刚巧将脸转向她们。于是,我的眼睛和女人的眼睛撞个正着。我的脸顿时一热,忙向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接着提起我的拐杖,一深一浅地向她们走过去。
“您好,我叫秦朗,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很高兴认识您。”
我看见她白皙的脸上,顿时飞来几层红云,眼神里蕴含着一种矜持,一种局促,一种讶异,她正在努力保持镇静。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露出了很自然的微笑,也将她的不安深深隐藏起来,如果你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她内心微妙的反应。
“您好秦老板,你的书店真不错,我很喜欢。从书店的整个布局和陈设,就能看出您是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人。”她一边说着,那张潮红的脸和紧绷的神经慢慢恢复如初。
“谢谢您,艺术气息倒说不上,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审美眼光吧。还有,如果您下次来我们店,千万不要再叫秦老板了。我顿时感觉,我变成了一个大肚便便的暴发户了。再说我肚子没那么大,一点也没有做老板的气派。如果您以后再来,就叫我阿朗或秦生就行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一定多多光临我的小店。”
我将名片双手送到女人的面前,她客气地也用双手接过去。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上涂了淡淡的透明的粉色,皮肤白皙,手腕上有几丝细纹。这双手,让我想起唐诗中咏手的名句:“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秦朗,这名字真好。秦朗,谐音不就是晴朗吗?以后就叫你晴朗吧。如果我什么时候阴天了,就来你的书店,一喊你的名字,说不定就会多云转晴了。”
她笑的很爽朗也很放松。我隐约感觉到,她应该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因为在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两点不易被人察觉的泪光。
“妈妈,妈妈,快过来看呀!这只蝴蝶落在一本书上,它一定是喜欢这本书。”孩子像是发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大声喊着,打断了我和女人的谈话。此刻,光临书店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春铃依然笑容满面地忙着迎客。我和女人不约而同地向孩子走去,虽然我的腿不方便,但行进的速度还是比女人快。
我走过去后,将孩子稳稳地抱起,亲切地问:“小帅哥,蝴蝶落在哪本书上了?叔叔帮你看看,是不是一本好书。”
“蝴蝶应该是在上面休息吧,叔叔你看,就在那边。”孩子指向左手边的一个圆形木质书架,大约离我们有两三步的距离。
那只蝴蝶停在一本封面红白相间的书上,正煽动着翅膀,翅膀的后面还拖着两条红褐色的碟尾。翅膀的主色调是金色,上面有乳白色和褐色的波浪条纹,中间夹杂一些黄色、红色的椭圆斑痕,黑色的圆点点缀其间。此刻,它的棒形长须在微微颤动,小嘴自在地在书的封面上嚅动。我不禁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生物,它们的生命虽然短暂,对于人类来说,却充满神秘。它们与我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一起享受着同一颗星球,真的好神奇。
“好美的蝴蝶,这种颜色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女人慢慢走近,仔细地打量,蝴蝶在她的眼里,俨然就是一件艺术品。
蝴蝶可能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忽然飞起,在书架之间飞了一圈后,接着越过几个客人的头顶飞向门外。
春铃这时正在书店门口,试图举起手掌,想要扑住那只蝴蝶。我轻轻地咳了一声,狠狠地瞪她一眼,她的手臂才慢慢放下,朝我吐了一下舌头,嘻嘻地傻笑。店里的其他客人,正在认真地挑选自己心意的书籍,并没有注意到,曾有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然而过。
“叔叔,蝴蝶飞了,蝴蝶飞走了。”孩子一阵着急,眼睛里噙着欲落的眼泪,身体拼命扭动着想要从怀里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险些失去平衡,向后移了半步才能够站稳。
“小宝,不要在叔叔怀里乱动,叔叔抱你多累呀!”女人连忙从我的怀里接过躁动的孩子,狠狠地放在地上,用手拉紧他挥来挥去的小手。
“真对不起,秦生,这孩子太不听话了。”女人的脸上顿时升腾出两片红云。
孩子开始大哭,两个小腿想要往外跑,无奈小手已被妈妈牢牢控制,于是哭声越来越大。书店里刚才还风和日丽,突然让孩子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一对母子身上。
女人一下变的手足无措,情急之下欲要强行将孩子拉出门外。我急忙拉住女人的手臂,用眼神告诉她让我来,她才将孩子的手慢慢放开。
“嘘!小宝你是男孩吗?”孩子不情愿地点点头,小脸依然朝向门外。
我本想用男子汉应该勇敢,不能像女孩子那样哭鼻子之类的话去劝说,但一看孩子反应如此激烈,便临时更换另一种策略。
“小宝看着叔叔,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
孩子的脸转过来,哭声小了一些,但仍然惦记着那只蝴蝶。我继续说:“正是关于那只蝴蝶的秘密,你一定没有听过!”
孩子一听,是关于那只蝴蝶的秘密,一边抽泣一边说:“真的是那只蝴蝶吗?”
“是的,我保证!你想听吗?”
“想听。”
“好,叔叔这就给你讲。你一定要认真听,听完后等你回到幼儿园,给别的小朋友讲,好吗?”
孩子用急切的眼神望着我。妈妈看着孩子不闹了,松了一口气,拿出白色手绢将孩子的花脸擦拭干净。
“小宝,你知道吗。刚才那只蝴蝶是一群孩子的妈妈。”
“一群是多少啊?”
“反正有很多,数也数不清。”
“那么多呀!叔叔你见过吗?”
“叔叔当然见过了,真的太多了,叔叔的眼睛都数花了。还有,你知道今天那只蝴蝶,为什么被你看到吗?”
“为什么呀?”
“因为今天有一只小蝴蝶,惹妈妈生气了,于是就出门来散散心。结果就被小宝发现了。当小宝追着她玩耍时,蝴蝶妈妈突然也想自己的宝宝了。于是,她就飞走,回家了。”
“那蝴蝶的宝宝一定也想妈妈了?”
“对呀,如果小宝找不到妈妈了,那小宝多可怜。所以,平时不能惹妈妈生气,小宝要听妈妈的话。”
我讲完,孩子乖乖地走近妈妈的身边说:“妈妈,我不惹你生气了!”。
妈妈摸着孩子的头说:“小宝最乖,妈妈不会生你气的,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孩子说完又开心了,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书店又重新恢复刚才的风和日丽。我缓缓地站起身来,环顾一周,春铃正忙着招呼新来的客人,小鹿正忙着服务结账的客人,书店的运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估摸以目前的客流量来看,今天的生意一定不错,毕竟是周末,来公园逛的人一定也多。
“莫负时光,这个书店名字不错!”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书店。